夏夜麥場納涼記

黃金梅

記得小時候的鄉下，家家屋前都會辟出一塊很寬敞很平坦的場地曬麥用。

夏天日頭長，收完麥子天還很亮，祖母開始做晚飯。這時，我們做孩子的也不得閑——打掃麥場，遍灑井水，去除地底蒸騰上來的熱氣；搬飯桌端板凳擺碗筷；把晚上唱戲的舞臺和納涼的床（大竹匾）搬去井邊，用井水認真擦凈，再搬回麥場用長條凳支好。忙完這一切，便急急的去洗澡。等我們洗完澡，晚飯也晾涼了，一家人便坐下，開始吃晚飯。

吃晚飯的時候，已有鄉鄰們來串門。女的多端了個飯碗找母親嘮嗑的，碗空了也懶得回家，直接在我家續一碗。男的多是來聽見多識廣的祖父講古的，見我家還在吃飯，便和女人們一旁先插科打諢起來了。圣庭伯也不知說了什么渾話，惹得潑辣的鴨子嬸二話沒說，脫下腳上的拖鞋，舉起沒頭沒臉的笑著追打他。熱鬧極了。

我和妹妹滿腦子全是唱戲，對一切都漫不經心得很，三口兩口吃完，便碗一丟猴急地爬進了竹匾。

我和妹妹把花花綠綠的被單輪番纏在身上，扮小姐演公子，忙得不亦樂乎，直到玩累了方躺下休息，這一躺下頓感熱不可耐，不由地哇哇叫：“熱呀熱呀！”

這時大人們已吃好了，正圍著桌子說古，祖母便離開桌子，拿個大芭蕉扇給我們扇風，邊扇邊說著“心靜自然涼”。我們哪里靜得下來，還是哇哇叫。這時，祖母便開始給我們講一些古老美麗的故事：白蛇傳、孟姜女哭長城、天仙配、五女拜壽……我們這才慢慢安靜下來。

講天仙配時，祖母會一邊指著天上橫貫的銀河，向我們指認哪一顆是牛郎星，哪一顆是織女星，一邊告訴我們七夕這天，會有成千上萬的喜鵲飛來，搭一座鵲橋，讓兩位長年隔河相望夫妻團聚。

我撒嬌地搖搖祖母的胳膊問：“奶奶，我們怎么才能看到牛郎織女相會呀？”祖母和藹地說：“聽老輩人講，想看牛郎織女相會必須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靜靜地在葡萄架下等呢。”

方圓幾里都找不到葡萄架，有點遺憾。不過，這事沒讓我悵惘很久，因為沒見過的東西多啦。

故事結束后，我癡癡地瞧著天上的繁星點點和天邊的彎月出神，想象著牛郎織女鵲橋相會那一刻撥動心弦的情景。所有炎熱和煩悶都仿佛離我遠去。

夜深了，眾人散去，周圍靜下來了，微風吹拂，月光皎潔、樹木婆娑、蟲鳴悅耳、身影悄然……涼爽和快意中，瞌睡蟲找上了我，故事一個個入夢來：好多好多喜鵲從四面八方飛來并在銀河上搭起一道彩虹鵲橋，牛郎和織女從河兩岸向對方跑去，緊緊擁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