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兒下雨了嗎

鄧迎雪

高中時，她遠離家鄉(xiāng)，獨自到南方上學。

一天晚上，宿舍里的幾個同學正在睡覺，母親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手機鈴聲驚醒了她的兩個室友，她們抬起頭看看她，翻了個身，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她連忙走出寢室，低聲說：“媽，我們宿舍住了八個人。晚上，有的同學睡覺睡得很早。以后等我給你打電話啊，別影響同學休息。”

“好，”母親立即小聲應答，“我們也沒有什么事，就看看你剛到那兒還習慣嗎？”

“我很好，你們放心吧。”她說。

從那以后，她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傍晚出去散步的時候，就給父母打電話。

宿舍外種了很多桂花樹，晴朗的夜晚，月亮透過桂花樹的枝葉，灑下柔和的光輝，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寧靜和祥和。傍晚，她常常一邊走路，一邊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接電話的一般是母親。“妞呀，”母親叫著她的昵稱，聲音里透著喜悅，“你晚飯吃了什么？爸媽不在身邊，你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每次，母親總會這樣細細地問她，不厭其煩地叮囑她，聽得多了，她便有些心煩。有時，她會在電話里給母親講一些當天的見聞，母親會告訴她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一些消息。母親說完以后，常常是父親總結(jié)，說的還是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要好好學習，等等。至此，她的電話才算真正結(jié)束。

時間久了，她發(fā)現(xiàn)，每次打電話回家，喜歡晚飯后散步的父親總是在家。有一次，她好奇地問母親：“我爸在家嗎？”母親說：“他專門在家等你的電話呢。”她當時想，母親肯定在開玩笑，在逗自己開心，父親晚飯后怎么會在家呢？以前，她在家時，父親總是在晚飯后去散步啊。

但是，她也不是每天給父母打電話。南方多雨，在下雨的日子里，她就在宿舍看書，或者戴上耳機聽音樂、看電影。

有一天晚上，母親發(fā)信息問她在做什么。她當時正在看電影，整個人沉浸在緊張的劇情里，情緒隨著劇情起伏，于是很不耐煩地回短信說：“下雨了，我沒有出去散步。”

南方多雨，有時，雨會持續(xù)下一個星期，所以她的電話也是時有時無的。其實，在白天，她有時完全有時間打個電話回家。她想：又沒有什么特別的事，還是算了吧，父母知道沒打電話是下雨的原因，一定不會特意等我的電話了。

去南方上學的第二年秋天，她回了一趟家。下車后，已經(jīng)是晚上了，她站在火車站燈火通明的廣場上，抑制住內(nèi)心的欣喜，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還是母親接的電話，母親奇怪地問：“妞啊，今天你那兒有暴雨，怎么出來散步啦？”

她抬頭看看天空，笑著問母親：“你怎么知道會下暴雨？”

“我們每天都看電視。我和你爸每天都看關(guān)于你那兒的新聞，新聞播完后，不是正好有天氣預報嗎？你那兒什么天氣，我們?nèi)馈！彪娫捓铮赣H這樣向她解釋。

“為什么要看天氣預報呢？”她疑惑地問。

“如果不下雨的話，你就會打電話過來啊，我好留心電話，別錯過了。”

“哦。”她支支吾吾地應答著。那一刻，往事翻涌過來，歷歷在目。她給父母打電話時，從來都是那么隨意，幾乎以當天的天氣來決定。她從沒有意識到，只是為了一個在她看來可有可無的電話，父母竟然關(guān)注起他鄉(xiāng)的新聞以及天氣預報。她的電話有那么重要嗎？

“你那兒下雨了嗎？如果下雨，就別出來了。”母親囑咐她。

“我不知道有沒有下雨啊。媽，你別奇怪，因為我回來了。”她輕輕地說。掛斷電話后，她的眼淚已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