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題

愛情，就差一根煙的時間

她植一盆蓮花在案頭，至清至簡，

亦如從未被打開過的他們的夢境。

靜靜地，她燃起他的最后一根煙，感受他失意的滋味。

煙霧繚繞的那一端，她已淚眼。

青木如碧，繁花散盡。

愛情，有時候經歷了千轉百回，卻就差一根煙的時間……

幾絲綿綿細雨斜織在冷冷澹澹的晨色，夏日，被一場悠悠南風輕輕吹落。

她，燦若夏花，生如秋實。她叫初夏，如一朵潔白的蓮花，清香淡雅，自開自落自清高。

在一列駛往南方的火車上，他們溫柔邂逅。那時正值初夏，蟬不曾在耳邊聒噪，一襲娉婷清新白裙的她飄落在他身旁。回眸時的淺淺笑靨，如一池蓮塘泅在優雅的歲月里。池水如弦，他的心里瞬間漾起一圈圈恬淡的漣漪。他們只是默默相識。那時的他有女朋友。那時的她，正坐著這趟列車去尋找剛剛拋棄她的戀人。

一年后，上天安排他們在西湖邊重逢。還是初夏，漫步在雨后的西子湖畔，青青的石板路打磨著光陰褪去的顏色。清風在這里低回，押著優美的韻律，撩起她微卷的發梢，搖搖曳曳，臉上漾起櫻桃般紅潤的光澤。初夏的記憶就這樣停泊在西湖邊的日子里，就連思緒也有了詩意的風雅。那時的他有女朋友。那時的她，已經走出失戀的陰影，回歸到繁忙的學習生活，如遲暮中開出的絕美花朵，孑然單薄。

命中注定，又一年后，他們竟然在她生活的那個城市的一間餐廳奇跡般偶遇。他還是帶著他的女朋友。她也有了男朋友。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那一秒鐘的擦肩而過，只是那一秒鐘的心照不宣。他記得她，她也記得他。

她清晰地記得，那時的他，不抽煙。

十年后，他在網上找到了她。她已為人母，他已為人父，但都已經離異。

他說：“你還好嗎？”

“你是誰？”

“秋。”

“……”隔著長長的光陰，她的心頭微微一顫。記憶里最初時光的懵懂情懷，如新柳上的綠芽，泛著微金色的光芒，美麗而動人。

“我去抽根煙。”

“你怎么學會了抽煙？”

“我有煙癮。”

“為什么？”

“每每想起你，我便會忍不住抽煙。”

“……抽煙不好，你戒了吧！”其實他很少吸煙。只是每次想起她，太深的懊惱和遺憾，讓他偶爾燃起無味的煙圈。

“戒不了了。”

“為什么？”

“十年了，習慣了。”

“必須戒。”

“為什么？”

“你少抽一根煙，就能多活一天。”

“……嗯，我聽你的。讓我再抽最后一根煙吧！”沉默了半晌，他答應了她。他習慣性地順著褲兜去摸那包煙，可是沒摸到。于是，他起身下樓，準備去街對面的商店買煙，再抽最后一根煙。

他太心急，沒看清紅綠燈就闖了出去。他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

他的煙圈，如他迷離的眼神。她植一盆蓮花在案頭，至清至簡，亦如從未被打開過的他們的夢境。靜靜地，她燃起他的最后一根煙，感受他失意的滋味。煙霧繚繞的那一端，她已淚眼。青木如碧，繁花散盡。愛情，有時候經歷了千轉百回，卻就差一根煙的時間！

愛一個人，淺淺就好

淺淺，多好！

愛一個人，就如淺淺，淺淺地就好。

淺淺地生活，淺淺地花開花落。

卸去人世間的太多繁瑣，

于清淡的歲月里，相依相扶，溫潤如初！

江南的夏天，總是給人一種安逸和靜謐。偶爾有清風經過院落的薔薇下，便帶來一絲野花的芬芳。水意古城的含情脈脈，淺夏如煙，鳥喧蝶舞，花開情濃，再薄涼的人們也溫潤了這個終會被時光消融的季節。

她叫淺淺，剛剛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上大學。她總是喜歡依著一米陽光的柔軟，收集百花中的芬芳，來醞釀如箭的光陰。看著一幕幕歲月的青藤爬滿宿舍樓邊鄰家的籬笆小院，淺淺地喜歡，深深地愛戀。

淺淺，從一生下來就只喜歡綠色，尤其是夏天的綠。無論到哪里，淺淺只要一抬眼或是一低頭，便可看見綠色。仿佛世間的綠色，都是為她敞開的。她常常歪著腦袋一個人傻傻地想，想夏天的第一抹綠，那份翠綠通透，于光影交錯間緩緩鋪開，深深淺淺，遠離浮躁，在光陰的眉宇間，淺釋一抹溫柔，通往心中的那條悠然小徑。

正是在那個淺淺的夏日，淺淺遇見了生平第一個心動的男孩子。

那是一個清涼的下午，淺淺口渴難耐，于是下樓去想買根冰棍兒解饞。她拖著一襲雪色的白裙，飄逸的長發在風中蕩漾，輕撫她那清秀溫柔的臉龐。她飄過之處，無不飄散出一抹清香。在她買回冰棍兒正欲轉身回大學生宿舍樓時，轉頭撞上了一個男孩子。這個男子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帥氣得如陽光般。淺淺記得自己只在偶像劇里看見過如此明媚的男子。但是現在，這樣的男孩子，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還被她撞個正著。

淺淺臉上泛起一絲羞澀，忙給眼前的男子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問有沒有撞到你？”

男子怔怔地望著淺淺，淺淺一笑：“沒事，沒撞到。就算撞到，也算是我們的緣分。”

淺淺這輩子哪聽過這么直接的表白，而且還是第一次遇見的這個男孩子。她更加不好意思，臉上的紅暈越發泛濫，弄得她忙低下眼，不敢再抬頭看他。

“你好，我叫劉越，很高興認識你。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淺淺。”

“哦，芊芊？”

“不是，是淺淺，不是芊芊。”

“啊？這名字挺有意思。一般女孩子都叫芊芊，我第一次聽人叫淺淺。”

“是不是不好聽？”

“沒有啊，挺好聽，而且很特別，我記住了。”說完就從書包里拿出紙筆，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淺淺。endprint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記得有空聯系我哦，我現在要趕去參加籃球賽，否則時間來不及啦，很高興認識你，記得打電話啊！”說完便騎上自行車，風一樣飛奔而去。淺淺還沒弄明白自己怎么和他相遇，這個滿臉陽光，身上散發著無限朝氣的男孩子就已經離去，徒留她一個人在那兒發呆，心兒怦怦亂跳，手里還拿著已經快要融化的冰棍兒。

當然，有冰棍兒的日子總是美好的。而時間就在美好中，透過淺淺的指縫，悄悄流過……

淺淺戀愛了，是那種很淺很淺、很純很純的愛。她的愛，盛開在這個初夏每一個有冰棍兒的日子里。

還是那個同樣清涼的下午，他騎著那輛微舊卻看著很溫暖的自行車，還是像往日一樣，載著她駛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當經過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冷飲店門前時，他習慣性地問：“淺淺，要冰棍兒嗎？不過，今天好像有點涼哦，可別感冒了啊！”話語中充滿了憐惜。

“要吃要吃，就要吃，我不怕！”淺淺一副天真可愛的小女人樣。

“不吃了吧，我去給你買更好吃的。”他怕她感冒，連忙哄著她。

“不嘛，就要吃，感冒了才好呢。那你就可以天天守著我，看我美麗的額頭和下巴了啊，呵呵……”

淺淺坐在他的后面，咯咯地甜甜笑著，雙手使勁摟著他的腰，生怕深愛的他一不小心就溜掉似的。而那張粉嫩嫩的小臉蛋緊緊地貼著他的后背，粉嘟嘟的小嘴還不停在他的肩上、背上來回磨蹭，弄得他后背癢癢的。

他心里樂呵呵地埋怨道：“這個小家伙，真是讓人憐惜……看我待會兒不好好收拾你！”嘴上卻寵著她，“好好好，買了用微波爐加熱吃好不好啊？”他故意逗她。

“加熱吃啊……啊？”她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啊？好啊！真是壞死了，騙人家上當……”淺淺知道自己上當了，揮起那柔嫩的小拳頭，就朝他雨點般砸過去……

幸福的打鬧聲引來了枝頭無數美麗的云雀，歡欣鼓舞以往他們每個有冰棍兒的日子！

炎炎夏日，在淺淺的心中，每個有冰棍兒的日子，都是美好的。每一個有冰棍兒的日子，那滿街的路燈、萬家的燈火、漫天的星辰，仿佛都是特意為她描繪出的美麗畫卷。淺淺的美，清新自然，從來都不加任何修飾。淺淺在最好的年華，初見了那個清水一般的人。兩顆澄澈的心，如此的美好。那份青春的懵懂和初遇的欣喜，在淺淺的心中輕舞飛揚。如此清澈的人兒，即便攬一樹花開，安放在淺淺的眉眼里，也一定是貼近自然，樸素清香。

淺淺，多好！愛一個人，就如淺淺，淺淺地就好。淺淺地生活，淺淺地花開花落。卸去人世間的太多繁瑣，于清淡的歲月里，相依相扶，溫潤如初！

（胡雪漫，原名胡娟，武漢作協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散文集、詩集、電影劇本多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