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與詩意

關玉娜

從接觸三毛的文章開始，我便對行走或者是旅行產生了一種強烈的熱愛。這種熱愛曾使我一度精神恍惚，有時候，甚至感覺有神經錯亂的危險。幻想著在黃昏時分，和自己相戀的人——像荷西和三毛一樣——坐在漸漸降溫的撒哈拉的沙子上，看遠處泣血的夕陽慢慢消失在霧靄渺茫處，只剩下天際火辣辣的云朵貪戀著白天最后一點溫暖。然后，在夜晚月靜風涼的時候，開著車，走遍萬水千山，踏過滾滾紅塵。

仿佛一切的熱愛都會像是一劑藥性很強的興奮劑，在狂熱之中逼迫著你做出某個決定，不管正確與否。在十八歲末和十九歲初的時候，我逃課，和許多背包客一樣，背起了那種很酷很拉風的背包，踏上了旅途。在臨上大巴的時候，我特意駐足望著天邊白浪般翻滾的云朵，驕傲而狂妄地說：我定要走遍萬水千山，走過滾滾紅塵。而背包里唯一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便是精裝版的《三毛全集》。書里夾著一張明信片：三毛坐在一個青石板上，赤裸著雙腳，背后是一間破敗不堪的木制結構的房子，周邊則是沙子和塵土飛揚著的昏黃的世界。而我愛的三毛則披散著頭發，眼睛里充滿了桀驁不馴，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我卻覺得風情萬種。

沒有完備的計劃，所以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我坐在大巴上的時候，身處在一個顛簸的環境里，望著身后漸漸遠去直至消失的霓虹燈和如潮的人群，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想哭的，總歸是要離開一個熟悉的地方。卻又想著即將迎面而來的可能是虔誠的佛陀、柔軟的沙灘或者是峭拔的山峰，新鮮感和刺激感竟然使得淚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人的旅途顯得漫長而寂寞。你可以想象一個人背著巨大的背包，獨自走在一條看起來沒有盡頭的路上，除了身邊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剩下的便是孑然一身的自己。你沒有什么可以去寄托，你曾經熱切希望著的，什么也沒有，只能放縱自己的身心，放縱自己的思想。在這個時候，整座山的景色是完全屬于你的。無論是迎風傾斜著的松柏，還是鳥兒們求愛的歌聲，或是路邊硌腳的形狀各異的石子……都是你的，你可以側著耳朵聽，俯下身子看，更可以放聲大喊，長嘯幾聲。

最開心的一次，我走著走著，本來就陰霾的天空下起了小雨，雨點兒不大，卻很密，一會兒就澆濕了整條路面，濕漉漉的，馬路變得锃亮。樹枝在雨中彎曲的樣子，再加上風裹挾著雨點撲打在臉上的疼痛感，這種寒意讓我頓時驚醒——我不再是那個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大千世界里的孤魂野鬼了，至少還有這風，這雨，這如夢的幻境。索性，我便在路旁搭起了小帳篷，只把沒有戴帽子的頭毫無顧忌地伸了出去。

沿著發際線淌下來的水，在我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慢慢聚集，然后再一滴一滴緩慢地跌落下去，酣暢淋漓。在這種狀態下，思考人生，想著未來的路，矯情也罷，深沉也罷，也是一種很真實很真實的存在。

也許吧，命中注定我不可能像三毛一樣踏遍萬水千山，走過滾滾紅塵，也不會給人們留下任何的感嘆和唏噓，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肩上的重量還在，那些也許在別人看來最不美麗、最不優雅的風景也還在，這些給我的感受，或許沉重，或許輕盈，但是，我是知道的，我的三毛還在，撒哈拉的夕陽也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