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娥
遠嫁草原
高尚娥
看著家鄉北方春季漫天黃沙,我想起了古代美女王昭君,她怎樣能夠適應得了這種氣候那!在公元前36年仲春,王昭君淚別父母鄉親,登上雕花龍鳳官船順香溪,入長江、逆漢水、過秦嶺,歷時三個月之久,于同年初夏到達京城長安,為掖庭待詔。王昭君在隊隊車氈細馬的簇擁下,肩負著漢匈和親之重任。別長安、出潼關、渡黃河、過雁門,歷時一年多,于第二年初夏到達漠北。王昭君出塞遠嫁,眺望遠方,滿心離愁,一路上馬嘶雁鳴,撕裂她的心肝,悲切之感,使她心緒難平。她在坐騎之上,撥動琴弦,奏起悲壯的離別之曲。南飛的大雁聽到這悅耳的琴聲,看到騎在馬上的這位美麗女子,忘記擺動翅膀,跌落地下。從此王昭君就有“落雁”之美譽。
遠嫁他鄉,也許在新婚的甜蜜會一度讓你忘記鄉愁。但相隔千里,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親人們一朝散去,從此南北,遙望無期,聯系漸無。遠嫁他鄉,顧名思義,是你為了一個男人,到離家上千公里或者幾千公里的地方生活。你放棄了父母近在眼前的愛,還有父母從小到大這么些年為你所付出的一切,只因這一別,再見亦難。王昭君一里一回首,翻過陰山,越過希拉穆仁大草原,一直向塞北深處走去。
終于,王昭君的儀仗隊從香溪越走越遠,最終湮沒在茫茫黃沙中。王昭君從此與漢家永別了,別得杳如黃鶴,別得風沙獵獵,別得使后人思接千載!昭君走的那天家鄉城外是否有風,你坐在西去的馬車上想再回望幾眼香溪,但隨風而起的沙塵彌漫,漸漸地把家鄉從你的視線里抹去。低下頭拭去眼角沾滿的斑斕星點,抬起頭繼續趕路。正是生離死別之時,你站在一顆淚水的中央,過一河隔一河,走一山遠一山,回頭已看不見深秋的漢宮!
西去的路上,夕陽殘照里,故鄉香溪河上的寶坪村,這一生能否在桃花盛開的那一季再重逢。你一步三回首!香溪,昭君因之而絕色,它因昭君而傳名。千百年來,香溪成了人們心目中美麗的化身。風沙彌漫處再不見她的身影!遠嫁的昭君卷珠簾,深坐顰蛾眉。千年的風沙亙住雙眸,大塊的陽光瀉在河邊,掙褪歲月的蒹葭里,她盈盈走來,宛在水中央。默默佇立,琵琶半遮,神秘,遙遠,納成千古的呼喚。
遠嫁,是你為了和平。她勇敢的意無返顧地飛到了遙遠蠻荒的大漠。進了匈奴,從南國走進了北國。像南水北調般從長江中下游流進了黃河源頭,像楊柳春絮般從揚子江畔飛進了北國山脈。草原,她帶來了南國的濕潤和靈秀,帶來了香溪河的朝霞和薄霧,也帶走了青春歲月的無盡遐想和不息追求。
歷史上,和親的使者不乏其人,但大都是位高權貴的宗室公主。昭君出塞和親,世人稱之為和平使者,功在當代,惠及子孫。她所播下的友好種子和留下的影響,在后世漢匈關系上,長期起著作用。漢匈恢復和親使北境首次出現長期平靜的狀態,大約50年相安無事,史稱“三世無犬吠之警,藜庶無干戈之役”。漢匈之間和睦相處,永無戰事。你執著你的選擇。這沒有錯,只是你忘了,你是遠嫁他鄉!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回娘家最終恐所只會空留遺憾。我們想象,就像世代相傳的“遠嫁、哭嫁”習俗一樣,痛在為娘的心里。唯王昭君她甘心情愿背井離鄉,走進黃沙,走進與中原生活風俗一點也不相同的穹廬邊地,甚至終老窮荒。正如杜甫所感嘆的“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這樣的女子,這樣的美人,總是讓后代趕來懷古的男人感嘆不已。
真正的草原風光。平坦,廣闊,空曠,從古以來沒有人耕種過,甚至從來也沒有屬于任何個人私有過的草原。沒有山,沒有樹木,沒有村落,只有碧綠的草地和覆蓋草原藍色的天。那些用氈子圍起來的灰白色的帳幕,是蒙古族牧人的家。當然,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最好的草原。這個草原一直是游牧民族的歷史搖籃。出現在中國歷史上的大多數游牧民族有鮮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都是在這個搖籃里長大的,又都在這里度過了他們歷史上的青春時代。
茫茫草原上,月亮在云朵中匆匆穿行。它好像在急切的尋找什么?在一座大帳前,在一堆篝火旁,停住了腳步。看清楚了,那是昭君的露營大帳。熊熊篝火映紅了潔白大帳,也映紅了篝火旁每個人的臉龐。已換上匈奴服裝的昭君,還是那樣靚麗照人,俊秀的臉龐在篝火的映襯下,多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剛毅。是啊,她現在已是匈奴的閼氏,她要母儀天下,她要撐起匈漢和睦共存的使命。月亮悄悄的走了,遼闊的草原上,漸漸升起了黎明的曙光,也升起了匈漢和平的曙光。
此刻,身處蒙古草原,才能體會到什么是風吹草低,只有置身草原,才能感受到草原的獨特風味。才能明白什么叫胸懷寬廣。我站在家鄉最高的地方,感受著刺骨的寒風和不時揚來的沙塵暴。舉目望向陰山南北,那首千古傳誦的《敕勒歌》便會悠然響起。這是意境多么蒼涼遼闊、情懷多么深摯凄美的民歌啊!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首民歌原是我從小就知道的詩。說句真話,那時我雖然涉世未深,閱歷不豐,但喜歡它的通俗易懂,喜歡它的干凈簡潔,更喜歡它的句子不多卻涵蘊了那么廖廓高遠的意境。這種意境中又透出些無法言傳的凄美冷寂、遺世獨立的憂傷。這種感覺,我僅僅讀完前面四句就領略到了,后三句則是情感接受后的升華。這種感覺一直綿延至今。以至我慶幸自己是草原人,但我也約略滿足了自己是昭君的婆家人的心愿。誰能不羨慕游牧民族那種雖處窮荒野景心情卻曠達奔放的灑脫態度。有了那種情懷后,我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作為一名2000多年前的美麗女子王昭君的幸運、偉大與堅強。
作為婆家的蒙古族人民,出于對昭君的褒揚和緬懷,隨她的遠嫁猶如行云流水,無法停駐,成為一道以往的風景。全國可以看到的昭君墓有十余座,都是昭君足跡所到的地方。草原沃野上驀然崛起一座座山包,一個永不廢棄的古跡。在蒙古人民的心中,王昭君已經不是一個人物,而是一個象征,一個民族友好的象征。昭君墓也不是一個墳墓,而是一座永久的民族友好的歷史紀念塔。就像人們把她浣紗洗衣的小河叫香溪,把她走過的便橋稱琵琶橋,并且多處為她樹碑立廟。在我想來,究竟哪一座墳墓才是真正埋香葬玉的地方,已經不太重要。重要的問題是為什么會出現如此多的昭君墓。顯然,這些墳墓的崛起是人民對昭君這位歷史人物傾注的好感。
回首身后,長河落日。昭君的青冢已遠離狼煙,在冥冥的黃昏,傾聽長安的鳳簫。千百年來,文人寫昭君,百姓談昭君。關于昭君的詩歌、傳說故事、畫卷、散文,戲曲為巾幗之最。出神入化地活脫出昭君的美容與神采。昭君那偉大的腳步踏破了曠古寧靜,越過時空輕如煙的金黃流沙里。遠處清脆的駝鈴聲,遠嫁昭君卷在亙古的回憶里,駱駝背上的昭君姑娘,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