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有條小白河

連中秋

村西，有條小白河

連中秋

孫犁先生的《荷花淀》，清新雋永的文字讓荷花淀充滿了詩情畫意。于是，文學界誕生了一個新的文學流派——荷花淀派，自然界也讓華北明珠——白洋淀更加璀璨奪目，這無疑是白洋淀人的驕傲。

家鄉的村莊坐落在距離白洋淀幾十里地之外。村西面一條小白河潺潺流過，通向白洋淀，四季里，小白河兩岸的景色也很美，多少蘊含了一些白洋淀的韻致。

小的時候，春天的腳步剛剛臨近，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大人們還在念叨著“七九河開，八九燕來”，小孩子迫不及待地到小白河邊，看那河面的薄冰一天一天消融，春風拂開的水面，蕩起層層的波，河水不急不緩地涌動著，嘩啦啦的水聲，成為記憶中童年的歌謠。小白河兩岸，留下了童年美好的時光

盛春時節，柳絲泛青，楊葉吐綠，這時候的小白河，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放學后，伙伴們背著筐，說是一起出來打菜，目的是為了來玩耍。孩子們把鮮嫩的柳枝折下來，編成草帽，戴在頭上，學電影中的解放軍，高喊著“沖啊！沖啊！”經常是玩到太陽快要落山，村頭的炊煙裊裊升起，這才想起小菜籃子還是空的，結束游戲，把鮮嫩的野菜挖進籃子里，籃子裝滿，披著晚霞，唱著歌謠，相約回家。而今回想，當時家長也知道孩子們貪玩，沒指望孩子能打回來多少野菜。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周末，來河邊的孩子們就更多了。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照著兩岸的綠草和樹木，藍天、白云，悠閑的羊群，感覺真像在畫中一樣。

到了夏天，這小白河就成為人們的樂園。

夏天的傍晚，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聚在村子四周的池塘。最使人過癮的，是去小白河洗澡。洗澡的方式，小孩子們也決不會和大人們一樣的。大人們泡在河水里聊著土地、日子的話題。淘氣的孩子卻是聚集在一起，在橋上排好了隊，從橋欄桿上往河中央跳。河的中間有一條溝，算是水位最深的了，跳下去也不會受傷。嘴里喊著“一、二”，一個一個跳下去，再爬上來，一次一次，往來反復，樂此不疲。

現在，每逢回家，從橋上走過，會想起兒時在橋上跳水的模樣。人在年少時，如同初生的牛犢，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當年的孩子們大都已到中年，估計沒人再敢從橋上跳下去。沒實施計劃生育的年代，家家孩子多，每個孩子都是與河水游戲長大，父母們沒有想過危險兩個字。

前幾年的“引岳濟淀”工程流經小白河倒灌白洋淀時，學校剛接到通知，便馬上起草《告家長的一封信》，陳述安全的保障措施，禁止學生到河邊玩，更不要說下水了。估計是那時候的孩子們膽子大，也沒有人掉在河里出過事，所以人們都沒有戒心。

炎炎烈日下，小白河畔，田間鋤地的人們中途歇息的時候，河堤是最好的乘涼處。坐在樹木中、碧草上，吸著煙，說著家常，很愜意。抬頭看著這邊滿眼翠綠的玉米田、大豆地、那邊枝杈上喜人的棉花桃，仿佛看到了秋后豐收的情景，那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希望，每張臉都帶著笑。低頭是清凌凌的河水，下去泡會澡，趕走了疲勞，再上來，又續鋤地，依然精神百倍。

這些，是引不起孩子們的興趣。因為經常在橋上玩，或跳水，或看打魚，有一個鏡頭至今難忘。我們經常會看到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的老頭，由橋欄桿上一路小跑從西頭跑到東頭，而且從沒掉下來過。我們也曾試驗，結果，卻是走不了幾步，便失卻了平衡，馬上蹦到橋上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人家那功夫是怎么練出來的。

夏天，小白河畔最吸引孩子們的不是到河中洗澡，而是另有桃源。

村子里的地有水澆地和旱地之分，而水澆地和旱地又分一、二、三等。最好的水澆地在村東頭，所以，從村西的小白河到村東良田有一條筆直的水渠，每逢雨水少的年份，到該澆地時，便有兩根六寸泵從小白河抽水，把小白河的水沿那條水渠輸送到村東的良田，依次著澆。小孩子，最期待的則是水泵停工的時候。水泵一停，大水池中的魚蝦便是孩子們的了。等待已久的我們，會馬上用淤泥把那個源頭的大水池堵好，然后把水淘干，我們就開始來分享勝利果實了。那一尾尾鯉魚，一條條麥穗，還有黑魚……歡實地跳著。我們把帶來的小桶放在一邊，把活蹦亂跳的魚兒往桶里抓，每個人都能收獲小半桶。水里的魚蝦捉完了，我們并不罷休，因為，這里還有看不到的好東東。我們就會把手伸向泥里，摸到了一條條黃鱔才是最興奮的時刻。回到家，母親把大黃鱔剁成幾段，放在油鍋里炸出來，吃起來分外香呢。尤其在那個沒有什么蔬菜的年代，吃著用自己的雙手勞動提供的美食，那更是特別開心的事。

要說捕魚，還屬秋后的小白河。每年秋后，白洋淀便關閘不再往外放水了。于是，小白河的水位慢慢落下來，這時候，有漁網的早來撒網了，打魚人把網掄圓了扔進水里，再把網收起來，看著那入網的活蹦亂跳的大魚小蝦，打漁人，滿是風霜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還有用絲網圍起盡可能大的范圍，那里面的魚便都成了他的獵物了。最多的還是摸魚的人，從橋上往下看，簡直感覺人比魚還多。這是豐收的小白河，也是讓人們捕撈幸福的小白河。

待到河水結冰，小白河自然又成了孩子們的冬日樂園。我們一個個抱著自己親手制作的冰床（說是冰床，其實，就是幾塊厚一些的木板訂成一個可以在上面坐人的板塊，在下面再纏好幾條粗些的鐵絲），放到結得厚厚的冰面上，雙腿盤坐在上面，用兩手握緊小鐵棍，猛力地劃行，你追我趕，一個個小手凍得跟紅蘿卜似的，也絕沒人喊冷，只有愉快的笑聲在小河上回蕩。有的孩子初玩，把握不住平衡，從冰床上掉下來，大家便一起哄笑，小白河是我們快樂的天堂。

這是記憶中童年的小白河，每逢想起來，總是感嘆童年的好時光。

后來，小白河水漸漸斷流，田里的莊稼指望不上清清的河水，于是，村子里的深水井便開始越來越多。到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水澆田和旱田之分了。人們不再只是靠天吃飯了，在澆地這方面，小白河漸漸失去了原來的作用，我們原來捕魚挖泥鰍的大水池也已經填平了。唯有那段記憶深深地植根心底，每次從橋上路過的時候，禁不住眼前又浮現出，一幅幅難忘的畫面。

稍微長大些，知道了再向西20多里地，便是梁斌《紅旗譜》中提到的潴龍河，也就是高蠡暴動所經之地，遠比我們村西的小白河寬闊多了；也看到了從小就聽說的白洋淀，久久地凝望著那一方方的蘆葦，一片片的荷花，神思窅然。后來，蘇、杭、滬、寧游又看到了壯觀的南京長江大橋、路過煙波浩渺的太湖，暢游神往已久的西湖，再后來又去秦皇島、青島旅游看到了向往的大海。一直以為，美麗的風景會有了水更添靈性。看到的江河湖泊越多，越感到對水的鐘愛。可這些，畢竟離自己遠了些，唯有小白河朝夕相伴，讓我們感覺還是那樣的親切。

最近聽到信息，南水北調也要途經小白河，我腦海中立時又現出波光粼粼、清澈舒緩的小白河來。

愿我們家鄉的小白河，越來越美，愿我們家鄉的人民，生活更美好，更富足。

連中秋，河北任丘市人。星月詩話社團社長。主編星月詩話精品合集《清影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