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潞
摘 要:“天人之辯”是先秦時期關于天與人關系問題的重要辯題。孔孟荀雖都屬儒家,但其對天人關系的看法還是有所不同。春秋末至戰國時期,“天人之辯”成為哲學爭論的中心問題。由荀子的天人觀來看先秦“天人之辯”的發展,既有對前人的吸收批判又有自己更為全面的總結與更新。雖然說荀子是先秦儒家哲學的集大成者,但是早期中國哲學領域對荀子的重視不夠,對儒家的研究大多還是放在了孔孟身上,再加上古代的典籍著作因歷史原因無法全部保留下來,近代展開的對荀子的研究進行得十分困難。荀子的天人關系思想大多體現在《天論》之中。
關鍵詞:荀子 天人觀 儒家
張金梅在《荀子“天人之辯”芻議》中提出荀子從人出發,把天當作人理解自身的對象性存在物和超越自身的中介物,形成了以分為前提,以合為歸宿的天人哲學,既肯定天人相分,主張天和人在各自的范圍內發生作用;又主張天人合一,認為禮義道德的超越性使天人之間建立了形而上的聯系,飽含著樸素的唯物 主義和豐富的辯證法思想,在今天仍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她認為荀子所說的“知其所為,知其所不為”與當今社會提出的“可持續發展”是相契合的。
蘇允蘋在《從荀子的天人觀看先秦儒家天人關系的衍化》中提出孔孟荀雖同屬儒家,但他們對“天人之辯”的不同解答,正體現了哲學的發展。孔子“天人之辯”中對天的理解有自然之天、主宰之天等多重含義,主張人要順天命;孟子主張人通過“盡心”、“知性”過程,最終達到“知天”、“事天”的境界,使得儒家哲學走向了唯心主義;荀子站在儒家的立場上,吸收了《老子》、《管子》 的思想,把天人關系放在了天人相分、人能夠制天命而用之的立場上,克服了孔子、 孟子思想的弊端,在鞏固儒家的理性精神的同時,將儒家天人關系推向了樸素唯物主義的新階段。
1、天人之辯的產生與前期發展
1.1 “天人之辯”產生的原因
天人之辯,即關于“天道”和“人道”、“自然”和“人為”關系的論爭。春秋之前的觀點多為天占主宰地位,到春秋時期對此觀點產生質疑。在早期原始社會中,人處于被天所支配的地位,人類在世界上生存主動性不強。到了封建社會,人們依舊是從屬于天的安排,但稍有進步,不再一味愚昧地遵從所謂上天的旨意。天子祭天祈求風調雨順,但是也下令修建防洪防澇設施。也有部分知識分子開始對天的主宰地位產生了懷疑,對天意權威發出了挑戰。
“天”是中國古代哲學的一個重要觀念,最早在甲骨文當中就已經出現。在先秦時代,“天”有兩重意義:一是指有人格的上天,二是指與地相對而言的天空。從前者引申出天命、天志等觀念,從后者引申出自然、規律等觀念。商周時期,人們把天看做是至高無上的神,人間的一切都受其擺布,這就是天命觀。《尚書》中有“天命不易”、“皇天上帝”等記載,就是天命觀的反映。周初的政治家周公鑒于殷朝滅亡的教訓,把“天命”與“人德”聯系在一起,說是只有崇尚德政的王才能受到上天的庇佑。他把政治、宗教、倫理連成一體,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宗教天命論。在這套學說中,“人德”的行為成了“祈天永命”的某種因素,這有可能使人們逐漸重視人為,而作為人格神的天的絕對性就會有所沖淡。西周末年,隨著奴隸制的沒落和社會的動亂,人們對天開始發出了怨恨之聲。到了春秋前期,人們對天的神圣性提出了大膽的懷疑,開始從天人關系上來批評宗教天命論。子產說:“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由此強調了人道。
1.2 孔子對天人關系的看法
對天的理解,一為自然界,二為天命。對人的作為,與天相隔離。
孔子一方面認為天即自然界,是日月風雨、星辰變化的控制者。另一方面,孔子始終是周禮的維護者,他雖然意識到了天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已經開始下滑,但他無法沖出周禮的桎梏,在孔子的天人觀念之中,孔子始終認為天定人,天是整個社會的主宰者,人命由上天來確定,人自身是無法改變的。并且孔子是周禮的堅決擁護者,是以周天子為至上,認為天子是天命所歸,十分強調天與命之間的聯系。
孔子認為天命是存在的,“畏天命”是君子三畏的第一位。孔子《憲問》有言:“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這里孔子所提出的十分明顯就是唯心主義的天命論。當然孔子也十分重視人為,他所講的天命,也不外乎就是人的理性與主觀精神的絕對化。孔子在天人關系問題上,有唯心主義的傾向,但基本上是維持理性主義的態度。
1.3 孟子的天人觀
天有兩層含義,一是繼承孔子的天命思想,二是道德之天。孟子更重第二層含義,認為人的修養是對天性的恢復。孟子繼承了孔子的天命思想,認為天是宇宙世界的最高意志,是社會的主宰者。但是孟子更著重道德之天這一說法。
孟子認為天是本原的,是第一性的東西,是人的心性來源。性與天是相通的,心的思維能力是由上天賦予的。孟子有言:“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最終是要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即是“上下與天地同流”。
孟子很重視人的理性作用,他認為必須通過理性思維,即人的認識和修養,去喚醒善行,才能真正達到天人合一。
1.4 老莊的天人觀念
老子主張天道自然。在《老子》中有一句很重要的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認為人是天地萬物中的一物,要想把握天道,就應該順應自然、效法自然。老子的這一觀點,有尊重自然客觀規律的思想在內,但是認為人處在自然之中是無能的,又具有一定的消極性。
道家學派發展到莊子,雖有自由意味,但是也不免多了些許消極倦怠的思想內容。秋水篇有言:“何謂天?何謂人?……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莊子《齊物論》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語句,“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美則美矣,稍顯消極。追求逍遙自在,卻極大地反對人為。
2、荀子對天人之辯的總結與自我發展
2.1 明于天人之分
荀子有這樣一個著名論點:“故明于天人之分,則可謂至人矣。”“明于天人之分”這六個字實際即是荀子有關天人關系的中心命題,同樣也是其對“天人之辯”所作總結的最簡明扼要的概述。“天人之分”的“分”應為“職分”之意,而不是作“區分”之意解。梁啟雄在其《荀子簡釋》中以“分猶職也”來注釋此文,并說荀子原話之意為“明白天與人各有不同的職務者,可稱為真實的人。”我們可以以此為線索考察荀子對“天人之辯”進行總結的全部過程。荀子的總結是從天與人這兩個方面展開的,并且包括了天與人兩者間的關系。
2.2 不為而成,不求而得
先來看天,荀子簡單地概括為“不為而成,不求而得”。
天的第一層含義是指沒有任何神秘色彩的客觀存在的自然界。這一點與先前孔孟的看法有所契合。天首先說來就是自然。“列星隨旋、日月遞炤、四時代御、陰陽大化、風雨博施”等等,這一系列人們日常生活中所可以看到的自然現象都叫做天。在荀子文章的一些地方,他還用“氣”來描述天。總而言之,天應該是客觀的、物質的。這一思想同樣適用于天的功能。例如“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天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完全沒有任何的神秘性。關于這一特征,荀子對自然界中的一些奇特現象所作的理性說明可以視為是最好的解釋。例如“夫日月之有蝕,風雨之不時,怪星之黨見”,此在荀子看來,無外乎是“天地之變,陰陽之化”,而屬于“物之罕者也”。對于這些現象,“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由此看來,天的宗教性質就有所減弱,實際上也就意味著天的自然屬性有所增強。
天的第二層含義可以概括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性。就這一層含義來說,可以作兩方面的理解。其一是說,天具有一種客觀規律性,荀子稱之為“常”.正如荀子在其《天論》篇章中所說,“天行有常”、“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這里所提到的“常”都是指一種規律或法則。荀子自己對“常”作過解釋,他說:“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意為四時不變的秩序,是誠實無欺的表現。總而言之,天是以律為規的,是具有客觀規律性的。其二是說,這種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荀子有言:“天不為人之惡寒也輟冬,地不為人之惡遼遠也輟廣。”很明顯,天是獨立于人的意志之外的,是不受人的意志所控的。天的運行與人的意志絲毫沒有關系,天也完全不受人們的好惡影響。而且這里所說的人是泛指一切人類,對于統治者來說也無例外。荀子在《天論》開篇就有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2.3 知其所為,知其所不為
再來看人,用荀子的語言概括就是“知其所為,知其所不為”。
現在看來,首先要知道“所不為”,再去理解“所為”。如此較為妥當。
“知其所不為”是指要尊重自然界的客觀規律,意即相對于天來說,人有受動的一面。荀子認為,人盡管有智慧,但也應該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而萬萬不能越過自己的職責范圍去管那些不該管的事情。也就是不應該違背自然界的客觀規律,不然就會造成惡果。荀子告誡人們,對于這些客觀規律,應當“大巧在所不為,大智在所不慮”。又說,“雖深,其人不加慮焉;雖大,不加能焉;雖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謂不與天爭職”。所謂“不與天爭職”,就是說不要違背自然界的客觀規律。荀子還指出了因為對待客觀規律的不同態度而造成的截然不同的結果,“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主張順應而不是悖逆自然界的客觀規律。“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計其功”,荀子強調君子應該“道其常”,這里的“道”即遵循之意。并且說:“循道而不忒,則天不能禍。”
荀子關于人的概括第二點是“知其所為”。我們可以理解成在認識客觀規律的基礎之上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然后進而去認識自然、改造自然。誠如荀子所言:“所志于天者,已其見象之可以期者矣。”這表明人應當根據天所顯露的征兆或是跡象預先做好準備來與自然現象自然變化相合。
荀子對人的兩點概括也就構成了其對天人關系的理解。一是強調天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相對于天來說,人是被動的一方。人應該做的是順應天理,如此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人的能動性構成了天人關系的另一個方面。但是第二點是建立在第一點的基礎上的,承認被動才能使人能動。荀子在《天論》篇中有一段十分重要的論述:“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從天而頌之,孰與制天命而用之?望時而待之,孰與應時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與騁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與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與有物之所以成?故錯人而思天,則失萬物之情。”荀子的思想,以為物之生雖然在天,物之成卻在人,主張不必去探究萬物為什么產生,而是要盡人事促其成。荀子認為,物生在天,成之在人,這才是萬物之情。荀子在這里一氣呵成地列舉出了多種能動的情況,字里行間充滿了積極的精神。特別是論述中的“制天命而用之”更是成為了著名的命題,在此后的哲學思想中不斷被提起,對后世影響深遠。
在天人關系這一辯題中,荀子肯定和吸收了老莊學派中天道自然的觀點,并進而提出了“天行有常”的思想,強調天即自然,具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性;同時也批評了老莊思想中泯滅人的主觀能動作用的消極方面。荀子借鑒并采納了孔孟學派中人道有為的觀點,并使之繼續成為他自己思想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又批評了其孔孟學派思想中忽視天的客觀規律性的這一方面。通過對過往思想的批判性繼承,形成了以無為與有為雙重構造為特征的天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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