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磊，IT男變身“生活家”

王藝錠

他說，想一夜暴富的人很多，卻很少有人能腳踏實地，創造出真正提升人們生活品質的產品

丁磊又火了。在最近的一次采訪中，他說金錢帶給自己的幸福感不到5%，而金錢對于他的最大意義，就是能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丁磊一直都是這么一個“任性”的人。26歲創辦網易公司、32歲成為中國首富，現年46歲的丁磊從沒有停下“折騰”的腳步。3月21日，杭州西湖龍井茶的“頭茶”正式開采，丁磊現身梅家塢茶園，穿上對襟褂、腰系茶籃，在和風細雨中當起了茶農。活動結束后，在茶山腳下一間古樸的茶室里，他接受了《環球人物》記者的采訪。

網易“嚴”選

丁磊自稱是一名電商領域的“小學生”。然而，就是這個“小學生”創辦的兩大電商品牌——網易考拉海購和網易嚴選，成了消費品電商這片“紅海”里的兩匹“黑馬”。創辦于2015年的考拉海購已坐穩跨境電商的頭把交椅；剛度過一周歲生日的網易嚴選則是國內首家ODM（原創設計品牌）電商平臺，截至2016年第三季度，流水達到6000萬元。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的丁磊此次化身茶農，便是為網易嚴選的龍井茶“賺吆喝”。

作為互聯網大佬中的頭號“生活家”，丁磊告訴記者，他做的每一個產品都與“個人品位和追求”息息相關。比如，網易嚴選這個電商平臺，就來自丁磊“買遍世界”后產生的疑問：“為什么很多好產品在中國生產、組裝，卻在中國市場上買不到？”“中國工廠在過去幾十年里一直默默無聞地幫國外品牌做代工，日積月累不斷進步，能造出高水平、高質量的商品，為什么不把它們放到中國市場上銷售？”這個寧波男人身上有浙商共有的敏銳嗅覺。“工廠懂得工藝，懂得質量把控，但因為受資金等各方面的限制，缺乏打造品牌和進入流通環節的能力。”丁磊覺得中國工廠缺乏的恰恰是互聯網企業具備的。網易嚴選的模式可以很好地把互聯網和優秀制造企業的優勢發揮出來。

丁磊對《環球人物》記者說，他要做的是“尋找中國制造的、最好的消費品”，通過嚴選平臺推薦給消費者。他的團隊曾為了找一款健康優質的蕎麥枕頭走遍云南、四川、貴州，為了找到一條沒有熒光劑的蠶絲被跑遍國內桑蠶養殖地。

在嚴選平臺上，有一個分類叫“丁磊私物推薦”，就是丁磊親自試用、遴選出來的產品。其中不僅有皮具、廚具、毛巾，還有保暖內衣。當《環球人物》記者問丁磊，是否會親自試用這些產品時，他撩起自己的外衣，向記者展示一款貼身保暖內衣。為了找到穿著舒適的連褲襪，丁磊鼓動家人也當起了“小白鼠”。據他說，現在練就了一眼就能看出女生穿的絲襪是80D（紡織面料的紗線支數，數字越大厚度越高）還是180D的“火眼金睛”。

網易嚴選平臺上的商品多數是中國制造，由合作廠商負責設計與生產，網易嚴選負責采購，并用自營的形式在平臺銷售。同時，去掉品牌溢價，省去各種中間環節費用，以相對低廉的價格給中國消費者提供“好的生活”。丁磊認為，在消費品生產方面，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仍有著很大的差距。“在精細化工領域，中國制造和歐美發達國家的水平還差10年，比如染發劑、洗發水、嬰兒洗滌用品、護膚品、香水等。還有國產口紅，尚無法跟日本、法國、意大利制造的相比。在這些領域，網易嚴選將和國外的加工商合作。”

丁磊說，他想傳遞給消費者的信息是，網易電商平臺上的每一件產品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這樣消費者可以省去很多選擇成本，不像在別的電商平臺上還要費很大心思去找、去對比。“網易就是要告訴你，好的產品就這幾個，而且我們價格最優、服務最好。”

絕不“欺負”供應商

在傳統供應鏈中，供應商長期處于弱勢地位。按照業內慣例，10%的貨款會作為質保金在最后支付，即供應商押款。強勢的品牌方不僅不支付押款利息，還經常克扣這筆款項，往往導致供應商承受巨大的資金壓力。2016年10月，也就是網易嚴選誕生半年后，丁磊在首屆供應商大會上做出這樣的承諾：“今天網易嚴選要給大家吃一顆定心丸，網易會打破傳統的供應鏈采購規則，為所有供應商押款提供利息。”

這項承諾對處境艱難的中國制造業無疑是一針強心劑。按照銀行利率向供應商支付押款利息，這在電商行業尚屬首創。丁磊對記者表示，電商是一個產業鏈，既要考慮到消費者、經營方的利益，也要考慮到供應商的利益。如果一味“欺負”供應商，占供應商的便宜，他們就可能在產品里耍小聰明，最終傷害到消費者的利益。丁磊的目標是要讓供應商踏踏實實地跟著網易走10年、20年，而不是為了短期利益投機耍滑。“所以我們不會去克扣押款，甚至有時候我們會以非常低的利息甚至無息借錢給供應商，讓他們去尋找、采購好的產品。”

丁磊認為，一直以來，“欺負”供應商的現象在中國非常普遍，帶來一系列問題，直接導致中國企業貸款成本高昂。“2008年的三聚氰胺事件就是個典型例子，奶企不好好對待農戶，最后不但坑害了消費者，而且坑了整個品牌、整個產業鏈。”說到這里，丁磊顯得有些激動，“只有供應商好了，平臺才能健康發展。有些平臺出現假貨，就是因為店主在競爭中有資金、流量的壓力，只能投機取巧，比如在新上市的龍井茶里摻進去年的陳茶。這不僅傷害消費者的利益，更傷害平臺本身。所以，我們幫助供應商也是為了幫自己。”

在丁磊看來，只有供應商提供高質量的產品，市場上才會有人買單。在目前國內消費結構升級的大背景下，網易嚴選憑借對品質的執著追求，在阿里和京東這兩大電商巨頭的夾縫中，開創了一條充滿“中產情調”和富含“極簡美學”的陽關大道。

很佩服褚時健

2009年，丁磊突然宣布要養豬。兩年后，“網易味央豬場”選址在杭州安吉。整個養豬場占地1200畝，90%的面積均保持原始竹林、板栗林、茶園等植被，用來凈化空氣、隔絕外界病原和污染。丁磊告訴記者，光是為找味央黑豬的品種就花了兩年時間。

對于自己想做的事，丁磊顯然有著足夠的耐心。養豬的最初幾年，市場上并沒有見到網易的豬肉。那段時間，有人質疑丁磊“養豬是假，圈地是真”。對此，丁磊也曾經覺得委屈，但他仍固執地認為，網易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在某些領域，有些供應商不是你想扶持就可以扶起來的，必須跳進去，給它來個革命，才能達到標準。”而他首先進行“革命”的就是養豬業。

“中國每年要吃6億頭豬，市場很大。當時我們考察了很多養豬企業，發現沒辦法讓他們脫胎換骨。要集約化，土地不夠；要創新，資金不夠。于是我們只能自己介入，做一個模板出來，制訂一套行業標準，于是就有了網易的味央黑豬。”

去年11月的世界互聯網大會期間，丁磊在烏鎮宴請一眾互聯網大佬吃豬肉，“丁家豬”首次高調亮相。今年3月21日，網易味央黑豬進行線上眾籌，56個小時內金額突破1000萬元。“幾年后你再看，味央黑豬一定會影響全中國的養豬行業，改變大家對這個行業的認知。我非常有信心。”談起養豬大業，丁磊的底氣顯然更足了。

丁磊認為，中國人吃豬肉、喝茶都是全世界最多的，如果連這兩個重要產品都做不好，“中國制造”就是無稽之談。“我們有義務和責任通過自身力量幫助更多供應商，甚至自己參與進去改造、推進行業發展。”

針對網上的一些猜測和誤解，丁磊并沒有過多為自己辯護、澄清。“我覺得廢話沒什么好講的，做完了再拿（產品）出來遛。”丁磊向《環球人物》記者坦言，很佩服出獄后種橙子的褚時健，因為他清楚種植業比養殖業更難。“很多人搞種植業是瞎忽悠，根本沒有生產工藝上的先進性，但褚時健做到了。”

在外界看來，網易已經錯過數次互聯網發展的“風口”，丁磊現在熱衷養豬、賣茶，都是在“悶聲憋大招”，要在推動傳統行業轉型升級上領先一步。“我賣出去的商品，如果下邊評論區都是罵聲，我也睡不好覺。今天的我沒有生存問題，產品要么不做，做了就要做好，必須不停地打磨，做到極致。”丁磊說。

“怕被黑，那就太狹隘了”

《環球人物》：去年你在世界互聯網大會上請一群互聯網大佬吃豬肉，他們的反饋如何？

丁磊：每個吃過味央黑豬的人都對我說：哇，好久沒有吃到這么香的豬肉了。看過我們豬場的人都感嘆：原來豬場也可以用很低的成本做到沒有氣味。去年在世界互聯網大會上請他們吃豬肉，都覺得非常好吃，后來就私下找我訂購了不少。

《環球人物》：從養豬到賣茶，你為什么對農業領域情有獨鐘？

丁磊：農業并不是一個產值特別高的產業，但一日三餐都離不開它。中國人講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每一件都離不開農業。如果我們對農業不關心，最后遭殃的就是自己。為什么會有地溝油、蘇丹紅、含激素的食品？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想做金融，都想做房地產，都想一夜暴富、一夜成名，卻忽略了腳踏實地的每一步，沒能解決好生活品質問題。

《環球人物》：你對口紅、指甲油、絲襪的質量都很了解，是怎么做到對女性消費品這么精通的？

丁磊：中國是男人賺錢、女人花錢，女性在中國是主要的消費決策群體，在消費品領域占據了70%的市場份額。她們不但自己買，也會幫丈夫和孩子買。男性的消費則主要集中在3C類產品（計算機、通信、消費類電子），網易電商未來會加強這一塊兒，希望能找到一些創新的3C類產品。

《環球人物》：你自稱是“網易UFO（不明飛行物）”，網上也盛傳網易是一家“活在段子里”的公司，你崇尚的企業文化是什么樣的？

丁磊：我比較尊重員工的活潑性，不像有些企業的管理風格比較軍事化。我們更多地讓員工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所以外界經常“黑”我們，拿我們開涮，我覺得這都沒有問題，我們尊重這種自由度。

《環球人物》：你不怕被“黑”嗎？

丁磊：我要是活在怕別人“黑”的生活中，那就太狹隘了。沒必要嘛，有些人想“黑”你自然會“黑”你，不管你是好還是壞。從我的角度來說，看任何人、任何事物都要多看到優點，不要過度放大缺點。

《環球人物》：上市以后，網易經過了一段低谷或者說是沉寂期，那幾年你在做什么？

丁磊：我覺得一直以來，我們做的事都沒什么變化。每一步都腳踏實地，非常細致，為未來發展考慮。比如我們在杭州的網易大廈，2007年決定建，2008年動工，2010年建完，總面積13萬平方米，當時全中國沒有一家互聯網公司有這么大的研發中心。網易做事情的風格是做完了才跟人家說，不像有些人，剛開始做就敲鑼打鼓。我是做完了，豬可以吃了，才叫人來吃。這個社會很浮躁，其實是大環境的問題。

《環球人物》：現在國家層面大力倡導經濟脫虛向實，網易未來會做更多與實業相關的事情嗎？

丁磊：我的界定是在虛實之間，不要把自己界定得這么清晰。但不管做虛的還是做實的，我都希望能向消費者提供有品質的服務。比如在虛擬經濟領域，P2P本身并沒有錯，問題在于很多平臺利用這種模式騙人，提供的是沒有質量的服務。所以我認為討論虛實沒有什么意義，而要強調每個企業都要有良心、有匠心，才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