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深與高古中追尋中和之美

漢風

在很多人的意識中，復古與創新是兩個對立的概念。似乎二者大相徑庭，水火不容。其實，二者經常是互為表里，互相啟示，互相生發，從而推動著文化的進程和藝術的進程。人類文化的歷史正是在不斷地創新和復古的吶喊聲中走到了今天。著名國畫家段朝林的藝術就是在復古與創新的交替轉換中確立了自己的藝術風格。段朝林也正是在這種交替轉換，互相生發的語境和藝術語言中尋找到了其本體精神的歸宿和安身立命之所。

就文化而言，復古與創新往往具有相同的價值。在人類文化發展的歷史中，任何一種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復古運動都是與內在的創新訴求同時存在的。西方對古希臘文化的復古運動如此，近當代中國新儒學的復古運動如此，而在畫壇，元代趙孟頫的復古運動依然如此。因為歷史上的任何一種復古運動都是因為面對一種偏激文化現象或沉溺文化現象的一種反撥，都是為了打開對創新認知之遮蔽，都是為了讓時代對文化的體認和選擇具有更多理性的終極關懷和生命的真義。正是從這個意義上，復古具有其不可缺失的地位。文化發展的自我調節功能是一種歷史的宿命，正是在這種宿命的引導之下，創新與復古在不同的歷史境況和文化語境之下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但其對文明的整個進程而言，其價值往往是相同的。此正可謂反者道之動也。從段朝林的藝術探索歷程，我們會發現，他對復古與創新的關系是有自己的獨立思考的。

作為一位對山水畫創新懷有極大熱情的畫家來說，段朝林走的卻是一條冷僻而又幽深的藝術之路。翻開他的作品就會發現，他的大量作品都是不多見的青綠山水。青綠山水經隋唐而達于極盛，我們從歷史留給我們的第一幅嚴格意義上的中國畫《游春圖》和唐代青綠山水大家李思訓的作品，使我們得以窺見青綠山水曾經的輝煌。青綠山水經宋元至明清，歷代都有探索之名家，但自元朝以降，以文人寫意為尚的現實使青綠山水漸呈消解之勢。段朝林的可貴在于他不為時尚所惑，不為形勢所迫，而是以他獨特的文化認知選擇了青綠山水這條獨特的藝術之路。他正是通過對青綠山水的現代探索去追懷那幽深的古意，去追懷那精神的莊嚴，去追懷那存在的神秘。

趙孟頫曾說：“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在趙孟頫所處的那個時代，習南宋馬夏一派的人成為風氣，因此而流于用筆纖弱外露，缺少彈性變化和高古之氣，困此不符合文雅、柔和、內涵、瀟灑的審美標準。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趙孟頫大力倡導古意之說，力倡復古之風。他的復古是希望畫家能夠從隋唐以前的藝術中尋找高古、素樸、平易、醇厚、莊嚴的氣息和精神，從而力挽時弊。其實，古意一直是中國畫一個很高的追求目標，古意的存在始終是一個高品質的象征。正因為段朝林深明古意的價值所在，因此在其幾十年的中國畫創作中，對古意的追求始終是其主要的創作狀態和不曾消解的特點之一。當我們走進段朝林的《翠山流云處》《如畫恰似家鄉美》《坐觀云卷云舒》、《古鎮又新春》《白云紅樹圖》《一灣幽水》《白云生處是故鄉》等作品就會發現，那飄逸的白云、那升騰的煙嵐、那碧綠的群山、那波瀾不驚的灣灣清水，那見證了無數朝代更替的山間古屋和古屋旁的老樹。這一切都向我們傳遞著一種遠離塵世的高古、悠遠、幽靜和生氣，都向我們傳遞著一種古老的信念和似夢似幻的精神訴求，都向我們傳遞著一種氣定神閑的生命自在。在段朝林的青綠山水世界里，我感受到了一種中和之美，我感受到了陶淵明歸去來兮的世外桃源和存在。這是段朝林先生獨特的內心世界。所以才會有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探尋、奮斗和發現。才會有他幾十年如一日的真誠、善良和醇厚，才會有他獨特的生命體驗和藝術收獲。段朝林先生的內心世界是敏感的、厚重的，也是深情的，當我們看到他那大批以藏民生活為題材創作的寫意人物畫時，就會得到深深的印證。段朝林先生對上古的追懷與對宗教情結的表達都向我們傳遞著一個明確的信息，那就是對人的生存環境和生存狀態的關注，以及對作為個體的人其精神世界與作為社會的人那種特有的群體無意識對生命的孕育和鍛造。

在段朝林的藝術世界里，那由傳統青綠山水的藝術語言及具有象征主義文化語境和后現代情愫所構成的藝術語境，那寫意人物的現實主義表現和平民化表現所融合而成的語境開啟了段朝林獨特的藝術之窗，這扇窗既吸納著遠古和中古文化的氣息，也吸納著現代與后現代那種對人及藝術的文化啟示和生命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