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變形計

當今社會很多事情的運行邏輯，已經顛覆了33歲的我的有限想象。比如，少年兒童處在身體發育的黃金階段，本應睡得早、睡得足，事實卻是這些花朵每天9點以后入眠，因為9點之前寫不完作業；早上5點半被叫醒，因為7點鐘就得到校。他們學習的時間甚多，休息的時間甚少，成了起得比雞早、干得比驢多、睡得比夜貓子晚的辛苦一族……

我讀書那陣子，學校的課程開得無比齊全，音樂、體育、美術均由年富力強的專職老師教授。老師教得認真，教得賣力，教滿勤，干滿點。猶記當年一位富態的趙姓老師教我音樂，她手指靈活地按下那音質沙啞的風琴，一句一句地領我們唱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趙老師先教我們識簡譜，再鸚鵡學舌般讓我們跟著她唱歌詞，兩節課下來，連我這個沒有音樂細胞的人也能把“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哼個字正腔圓。當時我還抱怨趙老師較真，一個不統考的科任課這么用功干嗎？害得我們口干舌燥……

體育課每個學期都有需要達標的內容，50米跑、立定跳遠、鉛球、壘球、200米跑5個單項要測試，每項100分，總分420分以上的是優秀，350分—420分的算良好，250分—350分的謂之及格。每個人都要參加。

我身體的協調性和敏捷性略遜一籌，所以分數總在350—420分之間晃蕩，差強人意的良好與我文化課的鶴立雞群形成鮮明對比。雖然我不太熱衷體育課，但現在回憶起來，真為自己能夠上滿一學期18周，每周兩節的體育課感到驕傲和滿足。現在的小學生，無論是城市的還是農村的，只在每學期初零零星星、象征性地上三五節體育、音樂、美術課。教他們的老師多是即將退休的。他們干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當激情不再飽漲，體力不再充沛，學校對他們的管理就網開一面，讓他們擔任相對輕松的副科教學，高興了就來上兩節，嫌累、不高興就在家待著，沒有年輕老師攀比……

這樣一來，向往校園生活，力求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孩子就被坑了，他們想上素質課，得到校外的民辦教育機構，每月交幾百元錢才能享受昔日校園里足、籃、排的喧囂，歌聲和琴聲的交響。

我忽然覺得，現在的學校不像學校，倒像是輔導語數外理化等有用科目的考試培訓中心。八成校長這樣想：德育和美育太抽象，無法量化成看得見的考核依據，那我們就從文化課抓起，哪個班的考試成績高，哪個班的老師就建功立業了。

某些學校的教育思想變化了，教育思想的變化又直接助推教育方法的扭曲，還縱容了許多利益團體搭教育便車，肥自己荷包。以學校食堂為例，學生交的飯錢比社會成人往本單位食堂交的錢多，吃得卻不如成人好。我問兒子學校食堂午餐有肉嗎，他說有，可惜的是，春暖花開時的肉段變成赤日炎炎里的肉塊，赤日炎炎里的肉塊變成秋高氣爽時的肉丁，秋高氣爽時的肉丁變成大雪紛飛時的肉渣，大雪紛飛時的肉渣變成復習趕考時的肉湯，復習趕考時的肉湯又變成放假前夕難以下咽的肥肉片子……

家長收到學校發來的通知單，背面通欄或正面一角花里胡哨地印著乒乓球練習班、跆拳道培訓班、樂器吹奏班等招生廣告；老師明里暗里指示學生到某某書店購買測試卷、輔導書，建議在某家電信公司訂閱電話套餐，違者必究，過期不候……

以前說起教師，那是蠟燭，是人梯，是春蠶，家長要是向教師意思意思、客氣客氣，那可是破壞了老師的純潔和無私。現在，家長若是不向老師“進貢”、老師沒有“被迫”笑納點什么，那就是家長沒有眼力見兒，需要長點心了。

君不見，當下中學校園里，一部分學生對老師的態度已由心服口服變成陽奉陰違，與老師的關系更是退化到井水不犯河水。新聞記者常常把發生在教師身上的丑聞曝光到網站首頁，成為頭條。

前幾年，山西一位高中老師被學生殺害，網上雖多有同情被殺者、譴責施暴者的理性聲音，但也不乏為殺人者鼓掌叫好，認為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被殺的老師準有方法不當、交惡學生之處，被殺是咎由自取。我清楚地記得一匿名網友在某論壇上這樣表述：媽B老師，我交你錢，你教我學，什么恩不恩的……

有部經典上說，世界末日不是形式上的天塌地陷，而是一個社會倫理上的黑白混淆、善惡不分、是非顛倒、價值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