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讀與還原：魯迅這個人

潘虹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2-0-01

一、魯迅作品的閱讀現狀

“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多年來，中國學生中間廣為流傳的一句略帶調侃的順口溜，道出了當今學生學習魯迅文章的“真相”——分析、分析、再分析，從中心思想到段落大意，從時代背景到典故出處……要想考出好成績，必須學會一字一句讀魯迅，讀出作者的潛臺詞，讀出每一個副詞的意味，甚至連標點符號都不能放過。一代又一代學生怎么也猜不透魯迅的心，仿佛這老頭子寫文章就是來為難大家的。

二、印象中的魯迅

一提及魯迅，腦海里馬上就蹦出來這樣幾句話：“魯迅原名周樹人，字豫才，浙江紹興人”“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這是毛澤東的長篇演講《新民主主義的政治與新民主主義的文化》中提出來的。從此，這幾句話就一直被定格在中小學教材魯迅文章的書下注釋一中。

1936年，56歲的魯迅就終止了生命。那么，在新中國成以后，已經去世了的魯迅究竟境遇如何呢？他“已經被挾持，成為‘黨文化的一部分”。對此，魯迅先生早有預見：“革命成功了，詩人就會碰死在革命的紀念碑上。”但魯迅的方式最離奇，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成為了紀念碑。

從五、六十年代開始，魯迅根本不代表一個文學家，而是一個巨大的政治符號，被神圣化，被扁平化。以至于現在教參的解讀里還殘留著很多這樣的印記：對封建制度深刻的批判，對科舉制度辛辣的諷刺，對黑暗社會有力的鞭撻，對勞動人民深切的同情。

在學生們讀來，魯迅總是一副短發樹立，目光犀利，眉頭緊蹙，面龐消瘦的模樣，一如課文《一面》中阿累所塑造的那樣。高大，神圣，充滿戰斗精神。這樣的形象與學生充滿了距離感。

胡蘭成曾經說，那些研究魯迅的人“斤斤計較”，整日捧著魯迅的著作“核對”他的思想——這“核對”一詞下得極為中肯。

三、還原真實的魯迅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一位雕塑家請許廣平先生為魯迅的雕像提些意見。許廣平向雕塑家表示，我很喜歡您的雕塑，不過這樣的魯迅是不是太嚴肅了一點，太兇了一點。然而雕塑家卻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也想雕一個您心目中的魯迅，但是群眾不答應。許廣平聽完就再也沒說什么。

其實，如果試著從一個新的視角，甚至是比較私人的視角看待魯迅，還原他在生活中的面貌，對這位民國時代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建立起一種親切的感覺是十分必要的。

比如，我們先來看看魯迅的樣子。借用陳丹青先生的話來評價，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長得不一樣，這張臉非常不買賬，又非常無所謂，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臉的清苦、剛直、坦然，骨子里卻透著風流與俏皮……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做什么表情，就這么對著鏡頭，意思是說：怎么樣？我就這樣。

所以魯迅先生的模樣真是非常非常配他，配他的文學，配他的脾氣，配他的命運，配他的地位與聲明。五四那一兩代人的照片，也各有各的可圈可點之處，可是除了魯迅先生，哪一張臉擺出去，比他更有分量？更有泰斗相？更有民族性？更有象征性？更有歷史性？

時代凝視這個形象，因這個形象足以換取時代的凝視，托爾斯泰那部大胡子，是應該寫寫《戰爭與和平》，魯迅那筆小胡子，是應該寫寫《阿Q正傳》。這乃是一種大神秘，儼然宿命。

魯迅的文章除了大家熟知的戰斗性與批判性，還非常的機智與幽默，這和當代中學生是自有會心之處的。有好多文章，光讀讀他的題目就覺得很有趣，一看之下就想讀。譬如《論“他媽的”》 《由中國女人的腳，推定中國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一思而行》等等。而這些文章學生似乎從沒有機會看到過。

魯迅是一個非常幽默而且愛笑的人，蕭紅筆下，“魯迅先生的笑聲是明朗的，是從心里歡喜，若有人說了什么可笑的話，魯迅先生笑的連煙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的咳嗽起來。”許廣平也說，魯迅的笑聲，三間屋子外都可以聽見。

有一天，章衣萍的太太去找魯迅玩，瞧見他正在往家走，就隔著馬路喊他。魯迅沒聽見，等大家來到他家門口，告訴魯迅剛才對你喊了你好幾聲呢。結果魯迅先生“噢，噢，噢”答應了好幾聲。問他為什么連聲回應，魯迅笑著說，你不是叫我好幾聲么，我就還給你啊。你看，這不正是一副熱愛生活、親近友人、處事幽默的一個人么？

剛結婚的川島曾收到魯迅先生送給他的書，封面上題詞道：“我親愛的一撮毛哥哥呀，請你從愛人的懷抱中匯出一只手來，接受這枯燥乏味的《中國文學史略》”。那種親近、淘氣有帶有些小得意的樣子，多可愛啊！

所以，生活中的魯迅其實是一個可愛的人，好玩的人，風趣的人。他懂得自嘲，知道進退；他總是很豁達，很放松。他的幽默、風趣是人格，乃至命運的龐大的余地、豐富的側面、寬厚的背景。但他也認真嚴肅的時候，出離憤怒的時候，而一旦他出離了憤怒發起威來，那就不好玩了，他的對手就遭殃了。

可見，魯迅先生既是幽默的，又是激烈的，他同時也很睿智，他在批判的同時心里還在發笑，他在憤怒的同時仍然能夠批判，這才是真正漂亮的文學。

參考文獻：

[1]錢理群.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J].語文建設，201l.

[2]閔抗生.“無物之物”與“無物之陣”——《重讀這樣的戰士》[J].魯迅研究月刊，2004.

[3]陳丹青.笑談大先生[M].廣西師范大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