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他的每個表情

楊恩芳

哭是嬰兒出生后的第一神態。脫出母體自己呼吸，必須暢通呼吸道；生命運動要能量，哭喊了才有吃，他們以此和母親溝通。

但哭不是表情，是本能。小叮當的第一個表情，是在睡眠中笑。或許是無意識的，但笑時的睡眠很安靜，姿態很舒適，可見是一種愉快的情緒表達。

半個月后，他醒著時也會出現笑意，笑時依然是吃飽喝足的滿足狀態。這時的笑，或許有了點主觀意識。

20天左右，小叮當的表情多了起來。

專注凝視成為小不點最讓人動心的一種表情。20厘米，是他看得清人的距離。每次游泳洗完澡一身清爽之時，他總是專注地盯著抱他的姐姐不轉眼。吃完奶還不想睡的時候，就盯著媽媽看。眸子水汪汪的清澈透明，仿佛要把媽媽的臉印在心底。

這些人在一旁叫他：“小乖乖。”“小叮當。”“小瞌睡蟲。”“小不點。”他也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但甜滋滋的聲波一傳入耳朵，他就會把視線停留在你的臉龐，清澈純凈得令人心醉。

他也會煩。煩的表情有幾道程序：先是哼哼唧唧，繼而手舞足蹈，再者抓住自己的頭發使勁扯，仿佛不知這頭發是自己的或者不知道痛，只是表達他不高興了。若扯一陣頭發還沒有滿足他的吃和睡，他便索性大哭大鬧，以極端的表情傳遞他的不舒服。直到你聽懂，順意，滿足他的要求。

只要滿足他的要求，吃飽喝足，他會自娛自樂，生發出幾種愜意的表情。自己吮吸指頭，甚至把整個拳頭塞進嘴里，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你把他手拖出來，他就把舌尖伸出來吮吸得津津有味。

你拍他的臉，示意他不耍舌頭，好吧，他就吐泡泡玩，一副悠然自得的愜意。

第24天，小叮當突然皺眉頭，繼而開始哭鬧。醫生檢查，說是新生兒三個月中會出現腸絞痛，隨著自身消化功能的形成而慢慢消除。

他知曉了痛，痛時發愁，愁時皺眉，這表情此后將伴隨他的人生。

消化不暢，大便不規律，泡得小屁股紅腫了。“來，趴下，曬曬屁股。”小叮當老老實實地趴下，翹起小屁股，一臉的無奈。

媽媽輕輕責怪他：“今天游泳，你怎么把粑粑拉在泳池？”小叮當氣呼呼地把臉扭向一邊，我們卻如發現了新大陸，驚呼起來：“你看，他好氣憤！”

苦痛發愁的表情漸漸消減，面部肌肉仿佛得到了鍛煉，他表情漸漸多起來。打噴嚏之前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睡醒了伸懶腰的舒展，不高興卻找不到理由哭時嘟嘴巴的不安，在拳頭大的小臉上輪番展現。

臨近滿月，小花樣更多。

“媽媽要睡覺，你自己玩兒吧。”小叮當一只手枕在腦后，一會兒望天遐想，一會兒半閉著眼，仿若在沉思：媽媽也要睡覺嗎？所有人都要睡覺嗎？

媽媽嗔他不睡覺，牽牽他的小耳朵。過一會兒，他把小手舉起，使勁抓扯自己的耳朵。

媽媽還是不理睬，小叮當眉頭一皺，嘴巴一癟，委屈地大哭。

高興、愜意、舒心、專注、頑皮，煩躁、發愁、無奈、委屈、憤怒、痛苦……人的心理復雜，表情也復雜，還沒滿月的嬰兒都如此種種。

人生百年，經歷萬千，心緒萬千，面部肌肉要千百次地組合拆分、再拆分再組合。待到幾十年過去，最初的這張平滑純美的臉也變得千差萬別。

我只愿小叮當能永遠保持這表里如一、單純本真和陽光大氣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