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羅的雪茄和厭煩感

《法人》特約撰稿 辛平

卡斯特羅的雪茄和厭煩感

《法人》特約撰稿 辛平

2016年11月25日，古巴革命領袖菲德爾·卡斯特羅去世了，這是很多暗殺者沒有想到的結局。在大多數時候，對那些一直在策劃暗殺卡斯特羅的暗殺者來說，即便他逃過了幾百次暗殺，他們也有可能取得一次成功。

“我們需要的僅僅是一次。”一位長期的暗殺者在面對鏡頭時這樣說。而且，他們有那么幾次差點得手，這無論如何會讓暗殺者們相信，在接下來的歲月中，他們總有一次能成功，卡斯特羅會被殺死而不是自然死亡。但暗殺者們失敗了，卡斯特羅卻創造了紀錄——被暗殺次數最多的領導人。這無疑增強了卡斯特羅頭頂上光環的亮度。

這只是無數卡斯特羅故事中的一個。所以，如今當我們談論逝去的卡斯特羅時我們在談論什么，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不管怎樣，人們對卡斯特羅太熟了，還是先說說雪茄吧。

雪茄，如何抽出英雄和權力的味道

如何抽一支雪茄？

一個好的古巴雪茄煙民只在嘴里品嘗雪茄煙的美味，而不把煙吞到肚子里。在嘴里，會品嘗到來自植物的刺激，還有加勒比海的熱情。滿足口舌之欲后，再把煙緩緩地吐出，此時，只需心醉神迷地望著吐出的煙霧隨風冉冉地或飛快地升起，白煙、藍煙、灰煙或三色的煙，逐漸形成各式各樣、無法猜透的圖案。

在古巴流行著這樣一句話，抽雪茄“感覺是自己是世界之王，是王與神靈的交流”。當用每分鐘一口的速度讓雪茄明亮一次，再用這些煙霧把身體完整地籠罩其中時，一位雪茄愛好者幾乎是一個神秘的王者。也許正是雪茄這種出神入化的塑造能力和獨特的魅力，讓它成為政要名人推崇的奢侈品。

世界上許多國家都生產雪茄，但從煙味的醇厚與香濃來說，都不及古巴雪茄。好的古巴雪茄則如同詩境般地引人入勝。古巴雪茄是融合陽光、土壤及超過5個世紀的卷煙藝術而成，是無與倫比的產物。可以說，古巴文化深深地扎根于醉人的煙草香味之中。

雪茄，最初只是印第安人土著的“土物”，從出生到死亡，印第安人都生活在雪茄煙的煙霧繚繞之中。雪茄是他們的神話、醫學、魔法宗教、部落盛典、政治、戰爭、農耕等各種習俗的組成部分。

1492年10月，哥倫布抵達古巴。他稱這是“人類眼睛所能看到的最美麗的地方”。當時島上居住著約10萬印第安人，還處于原始社會。哥倫布在航海日志里提到一種“燃燒的木頭”，說當地的男男女女都在吞云吐霧。當地人把抽煙叫作sikar，這大概就是雪茄名字cigar的來源，而把cigar翻譯成漢語“雪茄”的則是詩人徐志摩。

重要的是，哥倫布把這種“燃燒的木頭”帶到了歐洲，獻給西班牙國王，從此雪茄成為上流社會的奢侈品。雪茄從印第安人的日常生活進入了它尊貴的歷史中。歷史上喜愛古巴雪茄的國際名人數不勝數。從“二戰”時期的英國首相丘吉爾到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和一眾好萊塢巨星，都是古巴雪茄的酷愛者。

丘吉爾嗜吸雪茄，有關他的漫畫像，不少都是他咬著一支粗大的雪茄。而戰爭時期，他嘴叼一根雪茄、亮出“V”形手勢的形象也成為戰爭領袖的象征。

“二戰”后，以英國首相丘吉爾為首的一批雪茄客的出現，使得雪茄與男人味兒的特質緊密結合在一起。手持一根上好雪茄成了男性陽剛之氣的標志之一。

在丘吉爾的時代，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還尚未登場。但當他們一登場，雪茄就迎來了屬于它的真正的英雄。古巴、卡斯特羅和雪茄成為三個在一起的緊密聯系的事物。卡斯特羅抽雪茄的形象幾乎成為古巴雪茄的標志，傳遍天下。卡斯特羅是雪茄最偉大的“推銷員”，也是一支燃燒的雪茄的化身。他和切·格瓦拉為雪茄樹立了一種“征服者”的形象。

在卡斯特羅那里，抽雪茄類似一種儀式：他綠色軍服的上衣口袋里裝著滿滿一排雪茄，一入座就掏出一支。在手中撫摩一番，用火柴桿在煙蒂上鉆個深洞。然后反復地嗅著雪茄的香味，點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接著就開始發表講話。這是卡斯特羅在每次演講之前的情緒醞釀。

青壯年時代的卡斯特羅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形象是滿臉美髯，嘴里叼著粗長的雪茄。雪茄在卡斯特羅的生活、政治和革命事業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雪茄是卡斯特羅一生最忠實的伴侶，他從15歲起就抽雪茄，抽了整整44年。但在他當年領導的聲勢浩大的古巴革命中，一個主題卻是“反雪茄運動”——反抗煙草資本家和種植園主對老百姓的剝削。卡斯特羅為了革命事業，還戒了雪茄。

當革命成功后，雪茄成為古巴不可或缺的寶貴財富，是出口創匯的重要來源。于是，卡斯特羅把雪茄煙廠統統收歸國有，并且鼓勵多生產雪茄。在很多古巴的雪茄工廠，迎面多是卡斯特羅和他的戰友切·格瓦拉的肖像畫：卡斯特羅手持一根粗大的雪茄，若有所思；切·格瓦拉則將雪茄叼在嘴里沉思著。古巴的經濟、政治以及他們的革命人物成為雪茄內在流淌著的血脈。

作為非常懂雪茄的卡斯特羅當然不會放棄屬于王者的雪茄。他過上重新有雪茄陪伴的生活。

在古巴眾多的雪茄品牌中，高斯巴(Cohiba)是古巴最好的雪茄。但卡斯特羅抽的雪茄并不是高斯巴，不過它也是在同一間工廠里制造。廠里的工人們稱之為特供煙，名為特尼達(Trinidad)。古巴卷煙師之王阿維利從最好的煙葉產區親自挑選煙葉，并單獨發酵和存放。特尼達稱得上是“雪茄中的雪茄”。

特尼達牌雪茄專供卡斯特羅和政府要員享用，多余的雪茄則作為古巴政府的禮物送給各國政要。自從1985年卡斯特羅戒煙后，高斯巴雪茄才作為商品公開出售，它一上市就成為價格最高的雪茄，而且堅持不賣單支，整盒出售的價格高達幾百美元。

當然，與這種充滿權力味道的御用雪茄相比，在古巴的雪茄品牌中還有一種最濃烈、最富有英雄主義色彩玻利瓦爾(Bolivar)雪茄。玻利瓦爾是拉美獨立革命的英雄人物，被人們稱為“南美的喬治·華盛頓”。為了紀念他，哈瓦那的一家雪茄公司在1901年創立了玻利瓦爾雪茄品牌，在雪茄的標簽及盒子上都印著這位南美英雄的肖像。

迄今，全世界還沒有一種雪茄能像玻利瓦爾雪茄那樣個性鮮明。玻利瓦爾雪茄的口味非常濃烈，就像酒中的伏特加，它象征著雄渾、大氣和無畏。品味一支玻利瓦爾雪茄，就像是在品味拉美各民族那段逆境中的艱辛歷史。

玻利瓦爾雪茄是屬于大眾的，它是古巴雪茄中最便宜的雪茄品牌之一。它代表著哈瓦那雪茄中最為強烈、具有濃烈口感的一種，濃烈的味道甚至會使人嗆出眼淚，但它又有一種淡淡的檸檬草的清香，因此玻利瓦爾雪茄成為老雪茄客的最佳選擇，同時也是雪茄新手眼里的膜拜之物。或許這才是雪茄最初和最純正的精神，一種胸懷民眾的英雄情懷。

“上帝也是哈瓦那雪茄的愛好者”，此言不虛。古巴雪茄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味道醇厚獨特，更因為它被賦予了獨特的歷史、文化及其精神。“吸完雪茄后不要捻滅——讓它體面地死去”，這是在古巴煙民中流行的一句話，表達了古巴人對雪茄的崇敬以及他們的英雄情結。

卡斯特羅的厭煩感及“總司令的思考”

不論是革命年代還是作為古巴領導人時期，卡斯特羅是熱衷演講的。他經常在各種場合發表演講，他的演講總是很長，一講就是好幾小時。除了在室內舉行的會議外，卡斯特羅在群眾集會上發表講話都是站著講，甚至有時下起雨來，他也堅持講下去。這也是一道卡斯特羅式的風景。

步入晚年后，卡斯特羅卻開始熱衷寫作了。卡斯特羅在他的專欄文章《三王節的禮物》一文中說：“我干我能干的事：寫文章。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新的經驗：說話和寫文章不是一回事。我的一生所做的就是表達我對我看到的事件的看法，從最無知的時候起，一直到今天我有更多的時間和可能來觀察在地球上和對人類所犯下的罪行。”

他在諾韋爾托·富恩特斯給他寫的傳記《最后一個游擊戰士：卡斯特羅傳》(中文版已由法律出版社出版)中自白道：“沒有人擁有歷史，至少在歷史被正式譜寫前是不可能擁有的。我身高6尺2寸，所以當我走向一座建筑物入口四處張望時，我總能發現自己被簇擁在人群當中。這是一種令人厭煩的感覺。厭煩感正在慢慢地扼殺我的生命力。于是，寫作為我提供了一種嶄新的體驗——我是站在絕對權力的角度、以我的全部成就為基礎進行寫作的。”

“厭煩感”，是這個富有激情的革命者的一種奇特情緒。所以他不再站在人群中演講，而是沉默下來寫作了。正如他所標榜的“我革命，我寫作”，在他生命最后的光陰里，他仍舊沒有忘記對古巴人民的“言說”。從2007年3月28日至2008年2月18日，卡斯特羅將他的權力移交給他的弟弟，休養身體。在養病期間，卡斯特羅陸續在古共中央機關報《格拉瑪報》等報刊上在“總司令的思考”專欄標題下，陸續發表了近80篇文章。

在這些文章中，他對和平與戰爭、反恐、世界經濟、生態和環保、扶貧等問題以及古巴國內一些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2008年2月18日之后，卡斯特羅繼續在“菲德爾同志的思考”的總標題下寫文章，他通過發表文章的方式，繼續發表自己對國內外重大問題的看法。截至2008年11月3日，他共寫了76篇文章，對美國大選、極左派、金融危機以及罪惡和美德等話題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在這些文章中，抨擊美國和資本主義、贊揚革命依舊是他的主題。卡斯特羅表示：“我基本的責任不是抓住職務不放，更不是阻擋年輕人的步伐，而是貢獻我的經驗和思想，其微薄的價值來自于我生活過的特殊的時代。”

如今，卡斯特羅已經離開了古巴人民，他在生前曾說：“你不會在任何地方看到我的雕像，不會有一個學校、一條街道或者一個小鎮以我的名字命名，不會有任何形式的個人崇拜。我們并不是要教會我們的人民去相信什么，而是要教會他們去思考、去推斷。”現在是留給每一位古巴人思考的時間。

而對于卡斯特羅的評價可謂眾說紛紜，他自己的期望是1000年：我曾經在很多場合說過，對我的正確評價必須要等上1000年。

古巴，從地圖上看就像一條深海怪魚游弋在加勒比海的墨西哥灣。在這片讓哥倫布著迷的土地上，出產讓人出賣靈魂的雪茄和朗姆酒，也誕生了革命的象征符號貝雷帽和五角星，當然還有它們的代表人物卡斯特羅和切·格瓦拉。這就是古巴——將一切富有激情的事物放在一起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