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望到窮了山水
我來過這個人間,橫山豎水
刮著藍色的風。我遇見的人
內心都有江河,按著波瀾
行走在橋上,一座連著一座
所有遇見,都好似一次寒暄
在彼此的目光里走遠
我看到過花開,從早晨開到黃昏
多短暫的距離,就卸下青紅
山水于遠處停留,我終將無法抵達
直到夕陽找不到下落
我望窮了浩瀚、蒼茫
眼里只剩一滴水
無限放大著人世的空闊
……
城墻面
你一直深愛的遠方,其實
并不遙遠,葳蕤的春草茂密了
土黃的城墻。那里掛著你想象中的
紅燈籠,月光慢慢爬上西窗
有風的日子,你動用風聲
在預設的路口,喚桃花醒
你固執地等。默立于煙火之中
你是懷抱春天的人。巷深
城墻高過頭頂,你相信城墻內
必有你要找的人,舉著燈籠
迎你入城……
青銅之下
風那么重,雨也那么重
一冊發黃的線裝書,打開是淪陷
合上是一道門。金戈鐵馬
刀光劍影。遙遠的閃電
牽出驚天的雷聲
當歷史在回音壁上喊出青銅
眼眸開始在搜索的路上
找尋來的地方
沉思和品咂光陰的紋理與質地
青,原來只是一件銹蝕的外衣
遇寒遇暖,裹著那么多不朽的人文和傳奇
青銅之下,萬物緘默在時光的影像里
只要想起,那觸摸的交集即刻化成
月光下深深的嘆息
傾聽與被傾聽,仿佛都獲得了存在的
可能性,而懷柔從骨縫里伸出既往的根須……
慢時光
一天多長,一輩子多短
旅途有虛幻,我不敢忽略行程中
每一個標點。春秋在一指之間
我喜歡上好天氣里的白云
喜歡坐在空曠里
等一趟向遠方的綠皮火車經過
或者翻閱一本發黃的線裝書
直到夕陽從我的身體里
掏出回憶,浸潤時光的倒敘
遠近中的背影,相視彼此
流連總是幸福的
慢時光,一支筆或一把沙
都能臨摹出其不意的驚喜
慢是一種長,回眸時她落在水上……
一指夏天
時光淘洗,一些舊日
浮出水面,面對自己的河
時而洶涌時而平靜,風在這里
風也不總在這里。我說起的蘭花
淺藍或淡紫,像放不下的心事
夏天挑著滿滿的陽光
我不是扶著欄桿走路的人
這個季節,提醒我的事物很多
比如蘭花,是我多年習慣的隱喻
夏天很深,葳蕤的青草不停
我穿白底蘭花布裙
站在橋上看夕陽微酡,遠方向晚
偶有蟬聲如許,又分明流水淙淙
我不再應允什么,這個夏天
注定花開花還落,而我寧愿選擇
在嘩然之中,堅持沉默
……
那么靜,我看到風
黃昏把西窗打開,我喜歡
漸漸融入晚天,那細小的風聲
慢慢從遠處而來,把一些清淺隱去
一棵老樹空留消息,而那片水域
在風中埋下心事。我就想以這種方式
靠近你,糾結、困頓于此稀薄
有關春天的,都還來得及
我不說想念,只看深處
有一些綠,一寸一寸地浸染
而整個畫面,包圍著
我深陷其中,仿佛在等一個久別的人
即刻敲開我虛掩的房門
……
愛是沉重的淪陷
比起黑,傍晚是最狹小的入口
我抱著風和薰衣草香
抱著舊時光里的陶罐,走在水上
漸漸暗下來的天光,如一只
黑鳥的翅膀,我無法將一把刀子
從靈魂深處取出
疼,已不是愛的全部
就像一條小溪經由的眼窩
很難走回當初……
追趕流水的人
徒步的人,心里裝著江河追趕流水
把生活裝進行囊,陽光灑在水上
他遇見愛,慢下來
四周群山,讓出藏于內心的洶涌
就那么蜿蜒,一直從胸口流出來
……
我自遠而來向近而生
涉水,我自遠而來念舊風聲
一頂蒲草帽,系在云的下面
只為靠近桃花三季,杏花一春
而你獨獨瀉幾尺江河,弄錯船帆
三生如許,我向近而生
多少水能聚汪洋,讓我無悔
做你的艄公,在水天處
千回相望……
時光是一場雪事
云卷之時,大地在時間里局促
風一片一片的,野草就荒了心灘
路遇的小景,都收起來
臺階向晚。不怕冷的雪花飄向人間
那抖不掉的白,是時光里的雪事
落入塵埃……
那一場雪,覆蓋的人間
仿佛一下子全白了,黑夜都白了
那些平日里雞毛蒜皮的事
都被冒煙的雪刮跑了
真干凈,這時候可以胸懷天下
適合大場面鋪排,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不必說出來,生活總有一些缺憾
一場大雪足以發揮想象
任意在天地間,完成生命的一次出發
……
遠方只可用來想
素白的冬天,曠野握不住一聲顫抖鳥鳴
時間用斷裂的手掌指向天空,仿佛一剎那
即是永恒。我漸次矮下去
以為心會歸于草木寧靜
沒有抵抗和暴動,而雪一場接一場
睫毛上的霜,依然高高在上
我本以為偏安一隅,就會忘記
卻也心事無常,兀自卸下武裝
其實遠方只可用于想,不及
忽東忽西的風向,我不停告訴自己
這個冬天“誰在冷中為我取炭生火
誰就是我的君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