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遠
摘 要:在造型藝術中,寫實、寫意及表現、再現是我們經常提及的話語詞匯。當藝術家選擇某個概念來陳述自己的觀點時,往往代表了其創作方法的傾向性;當觀者選擇某個概念來表達自身的喜好時,也往往預示著其根深蒂固的欣賞角度。無論選擇何種概念,在意象造型中,寫生的影響可以說無處不在:構思時存在,創作時存在,欣賞時亦存在。
關鍵詞:意象造型;寫生;寫意
造型藝術作品的創作,一般是由藝術家先觀察、構思,然后選擇合適的表現形式,最后才行之于可視的媒介。本文所說的寫生,廣義上就是這樣一系列的過程,可以稱之為一個完整的機制。這個過程主要由“自然的世界—我—藝術作品”三個相互作用的部分構成,而“我”又是中心。由于“我”的不同,也就是藝術家生命個體的不同,在面對同一個“自然的世界”的時候,不同的“我”的感受是不同的。這不同就是藝術家天生的“稟賦”,也是我們所談的意象造型得以發生的基礎。寫生發生的機制差別不大,但藝術家的創造形式千差萬別,這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啟發。
一、寫生機制中自然世界的再現與意象造型的關系
儒家對藝術的態度就如孔子所說“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1],這句話基本上把“藝術”的作用、位置規定好了。但是即便是“游于藝”也面臨一個大的難題——如何再現自然,所以真著手做的時候態度就變得嚴肅起來了:雖小道,必有可觀焉。戰國時諸子論畫,所謂犬馬難、鬼魅易等,就是對寫生中再現自然技法上不純熟的反映。
到了六朝時,宗炳提出“以形寫形,以色貌色”[2],即是以客觀真實的山水寫作畫面上的山水之形色,這就是后來“外師造化”的先聲,實際上就是提倡寫生。要以形寫形就要認真觀察真實的山水,要深入自然世界寫生,所以宗炳“西涉荊巫,南登衡越”[3]“凡所游歷,皆圖于壁”[4],以至于眷戀廬、衡,契闊荊巫,不知老之將至。繪畫的開始,一般說來乃是始于人對自然的觀察。顧愷之的傳神說仍然是以客觀的自然對象為準的,傳神乃是傳所畫客觀對象的神。宗炳的“以形寫形”,謝赫的氣韻說,都是以對象為準的。到王微的“擬太虛之體”和“明神降之”開始談到了畫家作畫的主觀作用。姚最在《續畫品》中提出“立萬象于胸懷”,更加明確了作畫時寫的不是客觀物象,而是胸懷,但胸懷中立有“萬象”,這就是主客觀的結合,可以說開后世意象造型之法門。
馬克思把藝術的美同人的本質聯系起來,并以人的本質為中介,使美的規律置于社會生產實踐的基礎之上。馬克思說:“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為與人分離的自然界對人說來也是無。”[5]所以說,意象造型離不開寫生機制中自然世界的再現。黑格爾說:“遇到一件藝術作品,我們首先見到的是它直接呈現給我們的東西,然后再追究它的意蘊或內容。前一個因素——即外在的因素——對于我們之所以有價值,并非由于它所直接呈現的;我們假定它里面還有一種內在的東西,即一種意蘊,一種灌注生氣于形狀的意蘊。那外在形狀的作用就在指引到這意蘊。”[6]其實,這里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形與意本就是一體的,想表達意,必須要有承載其意的形,也就是外在的形狀。
二、寫生機制中自然世界的表現與意象造型的關系
韓愈說:“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7]反映到藝術上可以用張彥遠“書畫之藝,皆須意氣而成”[8]這句話來概括。這個“意氣”指的是藝術家的性格、氣質、情緒、志趣等方面的綜合反映,尤其是自我由于偏激、主觀而產生的極端的情緒,這是大藝術家創作成功的根本所在。前面說過,由于“我”的不同,也就是藝術家生命個體的不同,在面對同一個“自然的世界”的時候,不同的“我”的感受是不同的,這種不同帶給藝術以無限的可能性。
“意氣”的表現在意象造型中典型的例子就是莫奈的《盧昂大教堂》系列(圖1)。從一系列的作品來看,畫家明顯是在對景寫生,而且是同一固定的場景,但是從效果來看,已經完全是寫意了。畢沙羅看到這些連作后寫道:“這種不平凡的技巧使我失去了自制力……它是一幅深思熟慮的作品,是經過長期考慮的、追求瞬間細微差別的效果,我沒有見到別的藝術家曾達到這種效果。”[9]說明莫奈的創作是成功的,他的成就得到了世人的認可。藝術家,各家有各家的面貌,正是“意氣”不一樣,反映到作品上也不一樣,這樣就形成了各家的面貌。否則,哪來的美的多元化,藝術怎么去發展。姚最說“心師造化”,不僅僅是眼睛、手師造化,而是心師造化。自然世界的形象本是無情之物,藝術家通過寫生立意于胸中,心通過造化的涵養和充實,再表現胸中的“萬象”。使本來無情之物滲入人的審美,滲以藝術家的意識、感情,然后凝練成意象造型,以手寫心。如此,意象造型乃是通過藝術家之手傳達藝術家之心,已經不是寫生機制中自然世界的標本式的再現,而是藝術家的人格、氣質、心胸、學養的表現。
以梁楷《潑墨仙人圖》(圖2)來看,匆匆幾筆,卻能勾繪出酣醉的人物形貌;畫家把五官夸張地處理了,寬袍大袖,露著大肚子,滑稽極了。大部分以濕筆渲染,我們可以看到運筆的輕重與速度。這幅畫生動地抓住了人物的表情動態,卻不在意太多細節,這種自由瀟灑的畫法,在以后的中國繪畫中稱為“寫意”或“潑墨”。此類型的畫重視觀察,簡單幾筆就需抓住人的神韻,例如“仙人”的腰帶,僅僅四筆,但是肚子的形狀和行走時衣帶的飛動感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整幅畫,不出十數筆之間,就將一位特立獨行、瞇著眼笑的仙人詮釋得幾近完美,他的畫完成得相當迅捷,但卻是一生繪畫技巧經過千錘百煉的成果。這是反復的觀察、凝練造型、構思的結果,也就是不斷寫生的結果。當然這個過程中構思和畫家的修養起到決定性作用,正應正了張彥遠那句“皆意氣而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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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469-470.
[7]卞孝萱,張清華編選.韓愈集·送孟東野序[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
[8]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子部八·歷代名畫記卷九》812-345.
[9]劉德濱、俞永康、邢志善.西方美術名作鑒賞辭典[M].長春:吉林美術出版社,1989:222.
作者單位:
遵義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