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命運

程應峰

小時候，不知道什么叫命運，聽老輩人交談的時候，常常說起誰的命好，誰的命賴。我不知道我屬命好還是命賴的，只知道從記事起，家境就很貧困。

讀小學時，爺爺拉過我的手，看了又看，嘆了口氣說：“唉，這孩子手指修長修長的，命應該不壞啊！”那以后，我迷迷糊糊地意識到：命運，大概是與人的一生息息相關的東西。

爺爺算得上是個文化人，直到現在，每每想起他，我心中便會油然升起一種敬意。他不大愛說話，總穿一件黑色長褂，默默地坐在房間屬于他的固定座位上，他看我們時的眼神，寬容而慈祥。有時，我們兄弟幾個纏著他講故事，他便會抱起我們中的一個放在膝蓋上，清一清嗓子便講起來。他的故事怎么也講不完。我問爺爺：“爺爺，你這些故事是在老爺爺那里聽來的嗎？”爺爺總是笑而不答。后來，從奶奶那里得知，爺爺讀過很多書。再后來，我們知道他讀的那些書，竟有四大名著，那可是他們所處時代讀書人的寵物啊。

爺爺在上世紀70年代末過世。兩年后，哥哥和我都考取了大學，一家人喜笑顏開。奶奶對我們說：“如果你爺爺在，看到你們這樣有出息，作為讀書人，他一定會比誰都高興的，唉，可惜他命不好。”

我終究不知道命運是怎么回事。人們常說：“命中只有五升米，平生難求一斗糧。”我想，難道人生的好壞，真的先天就定好了嗎？如果真是這樣，人，何須要有追求要有奮斗呢？

哥哥和我在外求學幾年，這期間，奶奶因過度勞累去世了。還有三個弟妹念書，只有父親母親用他們的勞動支撐著這個家庭，過著拮據的日子。別人卻說，他們命好，有很好的后代。他們也因此而欣慰，覺得再苦再累也值得。

畢業后，哥哥遠離家鄉，分到了外省；我呢，雖然離家不遠，卻也不能經常在他們身邊。繼而大弟參軍走了，小弟中考進入地區重點高中，妹妹輟學找了份臨時的工作，家里只剩下父母二人，留給他們的是勞累、思念、寂寞、孤獨。再有人說他們命好的時候，他們只是笑笑，笑容里卻又分明摻夾著一份苦楚。這也許就是命運，命中注定他們一生必須辛苦勞作，而且到了晚年還得注定孤獨。

有一次，我無意注意到了父親的手，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皮膚皸裂粗糙，由于長期勞動，指甲差不多磨光了，手背上青筋直往外凸，而且任何時候，都帶著微微的顫抖，這便是父親的手，一雙扶我學步、育我成人、一生操勞的手。父親啊！你命中注定有這一雙手嗎？

命運，使爺爺、奶奶很平凡；使父親、母親很平凡。然而，我終究沒有看見他們用命運來解釋生活，只看到他們用雙手來詮釋生活，用抗爭來解釋命運。

命運，因人而不同。但不管它是黯淡的，還是五彩繽紛的，都是未知的課題，它需要人們付出自己的努力，流出自己的汗水，去開采，去發掘，去改變。

（編輯 之之/圖 錦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