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魂

李瑞霞

母親來看他了。年末，天空飄著雪。墓碑旁的那株梅樹含苞待放，幾片雪花落在粉紅色的花蕾上，顫顫巍巍。他注視著母親，每次他都能從母親的眼神和舉動中發現什么。十年前，母親第一次來這里看他，哭著告訴他，當年村頭玉米地兇殺案的元兇被抓住了，大家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了。母親在他身邊種下這株梅樹，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著：“梅花開了，兒子就清白了！全家人都可以抬起頭在街上走了……”而在此之前的十年里，沒有一個人來看過他，他的身邊長滿了荒草。

他不想回憶，回憶總是痛苦的……他只是默默看著身邊的一切，期待著母親的探望。他喜歡聞到母親親手包的餃子的味道，喜歡像孩童似的偎著母親的衣襟。

他不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么，常常想，如果那天不從那口井邊經過，不停下來抽根煙，就不會發生之后的事情，他不該來這個世界，否則母親就不會那么辛苦地東奔西走。

梅樹抽出新枝時，他很興奮，繞著它轉了一圈又一圈。可是，母親并沒有帶來好消息。她的眼神總是充滿憂忿與哀傷，腰背也越來越佝僂。每次離開時，她都要撫一撫這株梅樹，對著它說一句：“快些開花啊！”他看著梅樹一年年長高，從開始偎著母親的膝蓋到超過母親的頭頂，梅樹和他一起見證了母親黑發變白發的經過。

這次，母親的舉動有些異常。他揣測著，母親病了？她的身體在發抖！她哭干的眼淚在流淌！母親從籃子里取出一碗還冒著一絲熱氣的餃子放到他面前，鄭重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她顫抖著把紙打開，嘴唇抖動著，大聲讀出：“無——罪——”這凄厲的聲音仿佛要撕裂整個山谷！梅樹顫動了，迎著雪花綻開了它的第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