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幫”小混混到軍統特務

劉蔚

1933年春，復興社特務處（軍統前身）北平站情報組組長戚南譜接到密報：有一伙人在北新橋一家飯莊里，名為擺酒宴客，暗中秘密聚會，意圖在北平市區及東郊一帶滋事，以擾亂社會治安。為不暴露特務的秘密身份，這份情報轉給了駐扎在北平的憲兵三團，由穿軍裝的憲兵去處理。

擺酒宴客的當天，經外圍偵察發現，飯莊里果然有幾十人聚會，而且全是男的。喜慶宴請為何沒有女賓？此事必有蹊蹺。于是，不待分辨，所有聚會的人全部被憲兵逮捕。

審訊的經過非常簡單，審訊的結果更令人失望。原來，這幫人根本不是秘密聚會，擺酒宴客是青幫“開香堂”收徒弟。情報是北平站提供的，如何發落這幫人？北平站必須要拿主意。結果，大部分人以“非法集會”從輕釋放，一小部分人被北平站吸收運用作為“秘密結社”的內線。

佟榮功就是這小部分人中的一員，開始充當復興社特務處北平站運用情報員（就地吸收的情報關系，特務系統內部稱為“運用人員”）。此后，他每月領取試用車馬費20元，負責收集駐北平日軍、僑民及外交人員的情報。

佟榮功北平人，這一年23歲。從青幫小混混變成運用情報員，生活變了，職業也變了，憑借著精明伶俐，佟榮功開始了他的特務生涯。打探情報，傳遞信息，他的足跡遍布北平四九城。不菲的工作業績，被北平站站長陳恭澍一一看在眼里，記在了心上。同年8月，由陳恭澍舉薦佟榮功正式加入復興社特務組織。為擴充北平站的組織機構，培訓職業特務，1934年5月，佟榮功由陳恭澍保送到浙江省警官學校特別訓練班，接受職業特務訓練。

位于杭州上倉橋的浙江省警官學校，是復興社特務處第一個訓練特務的基地。特務培訓的主要內容：學科計有偵查法、檢查法、政治概要、政治警察、政治偵探等，術科計有爆破、秘密爆破、暗殺、化學麻醉、秘密通信、仿造、相面術、攝影、柔道、游泳、騎術、駕駛、手槍射擊等。訓練班不僅在教室授課，有時還要到現場實地教學。1934年11月13日，杰出的商人、教育家和報業巨子，《申報》總經理史量才攜家眷從杭州乘車返回上海時，在途中遭特務暗殺。為使學員們了解暗殺行動路線如何設置及技術手段，佟榮功和其他學員在教員的帶領下趕到出事地點，進行實地勘查。

1935年2月，受訓期滿后，佟榮功開始了他的職業特務生涯。他開始在復興社特務處天津站行動組當組員，后來又調至北平站擔任總交通及譯電員。1936年3月，又調往復興社特務處安插在西北剿總司令部第三科行動組當組員。三段工作簡歷，兩次充當行動組組員，注定了佟榮功日后是以綁架、暗殺為營生。

1937年12月中旬，佟榮功在武漢受復興社特務處人事股副股長周康派遣，到西安行營第三科科長張毅夫領導下的行動組充當組員。行動組組長李翰廷，是復興社西安站站長，先后擔任過西安警察局第一分局局長、偵緝隊隊長、警察總局局長等職務。

1938年三四月間，西安行營第三科情報股股長徐一覺和司法股股長丁敏之以及李翰廷，在第三科會議室召集佟榮功、丁善慶（曾任西安警察局偵緝隊隊長）、李俊良（徐一覺內兄）等人談話。丁敏之說：蔣介石有手諭給蔣鼎文，讓第三科行動組暗殺住在西安北大街通濟坊5號的中共中央西北高級顧問、軍事代表宣俠夫。

會上，徐一覺、丁敏之再三叮囑，行動要絕對秘密小心，不留一點痕跡，更不能讓十八集團軍知道一點消息，否則會引起西北政治問題。并命令佟榮功、丁善慶、李俊良三人前往蔣鼎文公館，等候宣俠夫、林祖涵兩位將軍到蔣公館會談時，暗中認識目標以便進行秘密逮捕后暗殺。

會后，李翰廷帶領佟榮功、丁善慶、李俊良及汽車司機，開始在北大街通濟坊附近化裝監視，伺機實施秘密逮捕。監視數日，沒有看到宣俠夫將軍的身影，于是李翰廷讓佟榮功化裝成警察，隨同警察局戶籍室的人以查戶口為名，進到通濟坊5號院內偵查，并詳細確認宣俠夫將軍的面貌特征。

暗殺令下達后，特務們始終沒有得手。時任西安行營主任的蔣鼎文惱羞成怒，又增派西安下馬陵別動隊的王寶元和張×、紀×三人，參加秘密逮捕暗殺行動。行動組人員擴充了，各自的任務也更加明確，李翰廷任總指揮，丁善慶任副指揮，李俊良、王寶元、張×擔任逮捕押解任務，佟榮功化裝成汽車司機助手在宣俠夫住所門前守候，負責指認目標，紀×擔任交通掩護傳遞消息。

1938年7月31日下午4時許，負責在住所門口守候的佟榮功，發現上著白綢襯衣下穿黃色西褲的宣俠夫，騎著自行車從通濟坊5號出來，然后經北大街七賢莊朝十八集團軍西安辦事處方向騎去。他即刻通知了丁善慶，隨后驅車跟在宣俠夫身后。在辦事處門口，有一個辦事處的男青年將宣俠夫的自行車騎走，到革命公園去練車，而宣俠夫則進了辦事處。

此時，聽到指令的特務們像餓狼覓到了鮮肉，從四處急圍攏到十八集團軍西安辦事處附近。按任務分工，佟榮功把汽車停在西京醫院門前，李俊良、王寶元、張×隱藏在西京醫院門里，丁善慶和紀×負責尾隨跟蹤，一雙雙兇狠的目光緊盯辦事處大門。

不久，宣俠夫和兩個男青年走出辦事處大門，三個人聊了片刻，宣俠夫獨自一人去革命公園取自行車。當宣俠夫騎車到西京醫院大門時，佟榮功從車里出來，舉槍迎面截住了宣俠夫。隨后，眾特務將宣俠夫團團圍住，然后架上汽車離去。為不留痕跡，在丁善慶和紀×的掩護下佟榮功騎著宣俠夫的自行車，回到了蓮湖公園12號行動組駐地。然后，又坐人力車前往東倉門下馬陵別動隊隊部。

當佟榮功趕到別動隊時，宣俠夫已倒在李俊良的槍口下，尸體就停放在隊部大院籃球場上。為銷毀罪證，掩人耳目，特務們將宣俠夫的遺體投到下馬陵附近一枯井里，然后用土掩埋，就連宣俠夫的自行車，也被佟榮功拆成零件交給廣濟街何記車鋪，零散出售。

斗轉星移。1946年3月，佟榮功調入保密局設在北平警備司令部里的稽查處，先后擔任過北區、南區稽查所中校所長。1947年3月，官至稽查處上校督察。稽查處的主要工作是搜集革命人士活動的情報，逮捕革命志士。

1947年9月24日清晨，保密局北平站的特務破獲了設在交道口京兆東公街24號院內的中共北平地下電臺，抓捕了臺長兼報務員李政宣，報務員孟良玉，譯電員張厚佩、李毓萍，還搜出了大量沒有被銷毀的電報原始文稿，以及一部分潛伏在北平地下情報人員的親筆手跡。由于叛徒的告密，中共北平地下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地下工作者相繼被捕。

靠綁架、密捕發跡的佟榮功，在這次大抓捕中凸顯職業特務之本能。9月27日，佟榮功帶著北平警察局偵緝隊隊長李連福來到鐵獅子胡同，抓捕了被叛徒出賣的保定綏靖公署政治設計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將參議余心清。隨后，又到北河沿逮捕了一名中央銀行的襄理（很像是電視劇《北平無戰事》中的中央銀行北平分行襄理謝培東？無法考證）。

1948年。人民解放戰爭轉入戰略反攻，國民黨統治搖搖欲墜，保密局北平站的特務們像瘋狗一樣流竄于北平四九城內，抓捕中共地下情報人員，佟榮功當然是這群瘋狗里最瘋狂的一條狗。

1948年6月15日，北平永仁堂藥店大少爺樂元可的夫人李錚，攜帶5000萬法幣前往金魚胡同西口的五芳齋飯店，與中共平津情報站負責人秘密接頭。早在抗戰時期，樂元可、李錚夫婦，就協助中共情報人員開展工作，把自己的深宅大院當作秘密接頭地點，同時，還為黨的情報組織保管著大量的活動經費。

中午12點，李錚在飯館里與中共平津情報站負責人張友恒（化名李才）接上了頭。張友恒將1000美元交給李錚，而李錚則把5000萬法幣遞給張友恒。兩人簡短交談后，分道而去。不料，當李錚回到家后，就接到張友恒的電話：四姐，你回去好嗎？我在路上摔了一跤，受了點傷，要回家去了。說完電話掛斷了。李錚馬上意識到張友恒出事了。

原來，張友恒與李錚分手后，下午2點又來到東單牌樓附近與地下交通員劉致祥接頭時，遭特務抓捕。“先生，我不認識你。這個人我也不認識。我是怡和化工廠的，我有名片……”不容申辯，特務抓住張友恒西裝上衣后領子，張友恒順勢脫掉上衣奪路而逃，特務在追趕時還連開兩槍，張友恒腹部中彈忍疼奔跑，最后消失在一條胡同里，劉致祥也乘機騎車而去，而抓捕張友恒的特務正是佟榮功。事后才知道，劉致祥借住在一個叫謝文凱的家里，謝文凱被捕后出賣了劉致祥。特務在跟蹤劉致祥時，發現了前來接頭的張友恒。

佟榮功失手后，在張友恒的衣服口袋里發現了名片，于是，特務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前來抓人，來不及轉移的地下黨員范默庵和報務員陳振興，被特務抓住送進了北新橋炮局監獄。

1948年12月，人民解放軍包圍了北平。深感自身罪惡累累的佟榮功，乘飛機逃離北平，先后輾轉青島、上海、天津等地。1949年4月，佟榮功在青島與保密局北平站原站長、現任保密局青島辦事處處長的王蒲臣見面，他婉拒了與王蒲臣一同逃亡臺灣的建議，表示自愿留下來做潛伏特務。面對“效忠黨國”的亡命之徒，王蒲臣不僅交代了潛伏任務，還給佟榮功起了個化名，叫“張成華”。并告訴他到天津的聯絡地點和聯絡人，一個是天津兄弟劇團的佟浩如，另一個是天津西頭北洋火柴公司的張經理。隨后，佟榮功奉命潛入天津。

1949年10月的一天早晨，佟榮功在天津的大街上發現一個騎車人總跟著自己，憑借著特務的敏感，他發現這個人是原天津稽查處的人。狡猾的佟榮功擺脫了跟蹤急忙跑回家，他領著家人逃離了住所。

1950年2月，佟榮功逃到了沈陽，化名王子明。為做職業掩護他與別人合伙開了一家“王記雜貨鋪”。但好景不長，還沒等他開展任何潛伏工作時，1951年2月28日，在沈陽皇姑區富貴街110號，被北京市公安局民警逮捕。

至此，佟榮功結束了他的特務生涯。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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