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珍珠白米的雨

耶雅憶

項羽是個“大學渣”

我爸愛讀歷史，講項羽的時候，他引用司馬遷的話：“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我爸說，這妥妥就是“學渣”呀！

項羽從“學渣”“武渣”變成文武雙全的英雄，是經歷家庭的變故、親人的被囚而發憤所致。對同是學渣的我而言，也是一樣。作為小康家庭主要經濟來源的媽媽，在我高一時罹患抑郁癥。從此，我媽像身處于看不見的地獄中，我家也被情緒陰霾籠罩。

后宮女人喜歡吃甜

只會讀圣賢書的老爸，是曾活在我媽——這個曾經的公司老總光環下的“工薪男”，然而卻以他獨特的方式，勇敢而堅韌地為我撐起一片天空。

有段時間，我媽常將鍋碗瓢盆摔在地上。我不寒而栗時，他輕輕關上廚房門，任憑她在里面發泄。他還沖我擠擠眼睛，幽默地說：“大妞在唱《雙截棍》，你聽，‘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直到我忍俊不禁。

不知怎的，我家的食譜變得越來越甜。一天，在看電視劇《甄嬛傳》時，聽到劇中某妃子說：“后宮女人喜歡吃甜，是因為心里苦。”我才恍然大悟—原來，老爸用歲月將痛苦腌成甜甜的果脯。

以史為鑒的黑

我媽生病后，我原先“不求甚解”的毛病悄悄變了。在我向“學霸”不斷邁進的路上，我爸敏銳地嗅到了一種叫“強迫癥”的傾向。

一有空，我爸就給我講歷史，他講到20多歲的文學青年沈從文寫信給功成名就的郁達夫，被其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像你這樣一個白臉長身、一無依靠的文學青年，即使將面包和淚吃，勤勤懇懇……天上就忽而會下起珍珠白米的雨嗎？”

他逗我說：“郁達夫唆使沈從文去吃樹根、當大兵，也不要做一個乖乖讀書的好學生，真是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啊！”

這些話，我聽不太懂。只記得，我肚子笑得好痛——什么分數啊、高考啊，都變得云淡風輕。

項羽死于抑郁癥

后來，我考上清華大學，親戚朋友們紛紛賀喜。經過無數個療程，我媽的抑郁癥緩解了。得知我要去北京讀大學時，她好久沒緩過神，收拾行李時竟把自己的東西也裝進去，以為我讀大學會帶著她。

離別之晚，我們又聊到項羽。我爸說：“項羽其實是死于抑郁癥，在‘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光環下，沒人教他如何調適不良情緒，沒人讓他看清楚自己與世界……”

許多人都說我內心強大。其實，我真感謝在少年時那段坎坷多愁的路上，父母的愛像珍珠白米的雨，平平淡淡、入心入肺，讓我變得不畏將來、不念過去，好好地愛自己。

雪茹摘自博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