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江陰出土清代窖藏印考補

■ 仲秋農

江蘇江陰出土清代窖藏印考補

■ 仲秋農

針對江蘇江陰出土之清代窖藏印，武寶民《江蘇江陰出土清代窖藏印》（《文博》2014年第6期，第85—90頁）、邱亮《江蘇江陰出土清代窖藏印主人身份考》（《江海學刊》2016年第1期，第78頁）兩文先后從形制與文字以及相關人事等方面進行考證。惟武文于窖藏印之所有者 “月鉏”為褚文藻或宗廷輔懸而未決，邱文經過史料梳爬，認為 “并非儲宗二氏，而是原籍杭州而寓居蘇州的王月鉏”，并謂 “王氏生平詳見于清孫兆溎《片玉山房詞話》：‘武林王月鉏，僑寓蘇城百花巷，有百花盦……自號醉花主人。’清顧廣圻《思適齋集》有《百花庵圖序》，所記大略相同。”竊以為邱文之說是，然尚可做一點補充。

江陰出土之窖藏印凡十七紐，內有趙之琛為王氏刻制者，如 “味雪吟鈐”等。茲檢趙氏印集內尚收有關于王氏之印四紐，其印文分別作 “錢唐王祖梅月鉏甫醉花氏鑒賞圖書印”“吳門百花庵主錢唐王祖梅印”“錢唐王氏百花庵藏書”“百花庵印賞”（詳見附圖）。據之，王氏名祖梅，月鉏、醉花氏、百花庵主之類則其所號。《說文解字》：“鉏，立薅所用也。” 段玉裁注：“俗作‘鋤’。” 故而“王月鉏” 亦作“王月鋤”。

李福《花嶼讀書堂文鈔》卷二《跋王月鋤 〈自鋤明月種梅花〉圖冊后》：“月鋤員外譜系三槐堂后，家住百花巷西。”（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9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460頁）按，《自鋤明月種梅花》系嘉慶末王氏所自輯關于詠梅之詩鈔（以下簡稱王集），今存，藏上海圖書館，然李跋似未載其內。

“譜系三槐堂后”，《蘇軾文集》卷一九《三槐堂銘并敘》：“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于漢、周之際，歷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時。蓋嘗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祥符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享其福祿榮名者十有八年。”（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571頁）《全元文》卷九四二黃溍《三槐王氏世譜序》：“自周靈王太子晉傳世，號曰王家，因以為氏。流至五十一世，諱祐，封晉國公者，世家大名，徙居開封。嘗手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為三公者。’其嗣旦果為大宋相，是以世稱三槐王氏。”（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118頁）倘排除攀附之可能，王氏乃宋人王祐之苗裔，至于何時南遷則不得知。

“百花巷西”，應為 “西百花巷”之倒，以葉韻故。《思適齋集》卷一三《百花庵圖序》：“西百花巷中有百花庵，巖壑窈窕，卉木軿羅，堂宇軒爽，窗案明凈，是為王君月鉏所筑，而醉花主人則其自號也。”（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8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742頁）王同愈《栩緣隨筆》：“吳中第宅園林之勝，甲于他郡。疊石疏泉，洞壑畢具，名為假山。今申衙前王氏耕蔭義莊內山石，堆垛嵌空，天衣無縫，尤為一郡之冠。其次西百花巷程氏花廳庭中假山，無礕積痕，與汪氏似出一手，而形勢章法別具一格。相傳為宋聲求侍郎所居，名醉花盦。侍郎為文恪之冢嗣，學畫于耕煙。后所居歸武林王月鋤。”（載《王同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524頁）

李跋稱王氏為 “月鋤員外”，王集顧承序內亦云 “月鉏員外英年妙才”，則其嘗入仕也。王集吳家洤序：“今月鉏負其卓犖之概，遂其騰踔之資。輸邊卜式，上林拜官；為郎相如，巴蜀馳節。”按，《漢書》卷五八《卜式傳》：“時漢方事匈奴，式上書，愿輸家財半助邊……歲馀，會渾邪等降，縣官費眾，倉府空，貧民大徙，皆卬給縣官，無以盡贍。式復持錢二十萬與河南太守，以給徙民……上于是以式終長者，乃召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布告天下，尊顯以風百姓。初式不愿為郎，上曰：‘吾有羊在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既為郎，布衣屮蹻而牧羊。”（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993頁）《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列傳》：“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999頁）因知王氏得仕當以納貲之故。其后，據吳序載，王氏 “鞭策倥傯，雨雪況瘁，懷故園而未返，悵小山之難留，綺窗阻其逸興，獨鶴虛其賞音，逢驛使而報花開，感春風而惜歲晚，豈不慚左思之招，貽山靈之笑哉”，于是 “蕭然游于物外”“聊以自娛”。

另者，窖藏印內 “王氏金石”一紐，武文指出：“邊款為單刀小楷‘月鉏先生正，葦村’。印面陰文，漢繆篆，系浙派印風，渾厚遒勁。‘王’‘石’二字有意留紅，紅白分割，形成對比，具有較強的視覺效果。”然于 “葦村”其人為何則付闕如，邱文亦然，竊以為其人當是鈕重熙。同治《湖州府志》卷七六：“周農，字稻孫，號七橋，歸安布衣，住橫塘……同里鈕重熙，號葦村，諸生。工小令，有《薺菜先生稿》。其言情之作有云：‘榴房此后應多子，桃核而今別有人。’殊有南唐遺韻。博雅好古，蓄古磚最多，精摹印，浙派自陳鴻壽后絕響，重熙出而繼之，錢唐趙之琛負盛名，其自然處所不及也。”（臺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版，第1456—1457頁）

當然，以上所論未必盡確，如有不妥，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錢唐王祖梅月鉏甫醉花氏鑒賞圖書印

吳門百花庵主錢唐王祖梅印

錢唐王氏百花庵藏書

百花庵印賞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