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我國現有的未成年人訴訟權利保護研究,主要集中在刑事和刑事訴訟領域,對于未成年人的民事訴訟權利保護,基本依賴于法定代理人制度,雖然該制度在一定情況下對未成年人有著保護作用,但是事實上也限制甚至侵害了未成年人的民事訴訟權利,不符合未成年人權益最大化的原則,需要盡快研究完善。
關鍵詞 未成年人 民事訴訟 權利 利益 訴訟主體
作者簡介:劉志恒,昆明市五華區人民法院。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4.365
未成年人代表著家庭的期望,承載著國家的未來,我國社會對未成年人群體的成長和保護,長期保持著較高關注。同時,我國作為《兒童權利公約》和《兒童權利宣言》締約國,充分履行相關國際公約中所規定的基本義務,也是國家的責任所在。目前,在司法工作中,我國對未成年人利益保護制度研究和探索,較多的集中在刑事和刑事訴訟領域。民事訴訟領域中,對未成年人的關注遠遠不夠,這給未成年人的保護工作帶來現實阻礙。
一、問題的提出
離婚自由是我國婚姻法規定的一項基本原則,也是憲法賦予公民的基本權利,體現了法律對婚姻關系當事人意思自治的尊重,而婚姻破裂對子女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如何有效保障離婚后子女的撫養教育,是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中必須重視的一環。因為關系到孩子的成長和健康,離婚后子女的撫養問題,在我國社會一直被社會大眾高度關注。目前,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原則,不但是國際通行的未成年人保護原則,事實上也是我國社會保護未成年人的基本道德觀念,是實踐中離婚后子女撫養關系確定的準則。司法實踐中,多數情況下離婚后子女的撫養都是跟隨父母一方生活,另一方進行享有探視權并給付撫養費。這樣確定的撫養關系,相比于輪流撫養,更能夠給子女的成長提供穩定的環境,也更利于子女的學習和發展。
但是在現實中確實存在這樣的情況,即隨著時間推移,之前法院確定的撫養關系,不再有利于未成年子女利益,甚至危害未成年子女的成長,這時變更撫養關系糾紛隨即產生。需要注意的是,我國對涉未成年人民事案件的審判,尤其是涉及婚姻家庭等家事案件,往往遵循父母本位主義,對未成年人利益保護,僅規定了較為抽象的個別條款。我國現有的法律制度下,未成年人子女無法直接作為訴訟主體提起訴訟要求變更撫養關系,子女撫養關系之變更只能由父母提出,也就意味著,目前,我國未成年子女為維護自身權益,若需要申請變更離婚后的撫養關系,幾乎完全依賴于沒有共同生活另一方父或母的關心和支持。
可見對于離婚后變更撫養關系,從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角度,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在民事訴訟中存在著阻礙和問題,本文就未成年子女對離婚后變更撫養關系的問題展開討論。
二、離婚后撫養關系中子女的被撫養權
關于父母對子女的撫養權問題,我國《婚姻法》第21條規定:“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關于父母離婚后對子女的撫養權,《婚姻法》第36條第2款規定:“離婚后,父母對子女仍有撫養和教育的權利和義務”。可見,父母對子女撫養教育責任,并不因為父母婚姻的解除而解除,而且父母對子女的撫養,一體兩面,既是父母的權利,也是父母的義務。《婚姻法》第37條規定:“離婚后,一方撫養的子女,另一方應負擔必要的生活費和教育費的一部或全部”;第38條規定:“離婚后,不直接撫養子女的父或母,有探望子女的權力,另一方有協助的義務”。可見對子女的撫養問題,我國法律將離婚后父母對子女的撫養,分解為直接撫養和間接撫養,直接撫養的一方和子女共同生活,間接撫養的一方不與子女共同生活。《民事案件案由規定》中的“變更撫養關系糾紛”,其實就是父或母,誰對子女進行直接撫養的糾紛。在實踐中,撫養糾紛常被錯誤的理解為對孩子撫養權進行爭奪,認為孩子不隨自己生活意味著失去撫養權,這種父母本位的思維,忽視了子女的權益和表達權利,沒有意識到撫養一體兩面的性質。離婚后父母雙方雖不再有條件同時行使直接撫養,但法律仍對雙方都賦有撫養權。離婚后的撫養權分解為直接撫養和間接撫養,主要體現在生活上父母對子女生活影響力的變化,但撫養方式的不同和變化不影響撫養權利的法定性和精神實質。
在撫養關系的確定中,子女本位的價值取向明顯優于父母本位,而在我國傳統觀念中,子女必須依附于父母或其他成年人,他們的自我意識和獨立人格幾乎完全被忽視,更談不上作為獨立主體享有相應的權利。這種觀念在我國影響深遠,現實中仍未完全退出歷史舞臺,進而造成對未成年子女保護的缺失和不足,事實上也造成對子女被撫養權的認識缺失。應當明確,從父母的角度看,撫養既是權利又是義務,并且該項權利和義務并不與婚姻狀態關聯;從未成年子女的角度看,則被父母撫養是未成年子女的權利。《憲法》第49條規定“父母有撫養教育未成年子女的義務……”;《婚姻法》第21條第二款規定:“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給付撫養費的權利”;《未成年人保護法》第10條規定:“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應當創造良好、和睦的家庭環境,依法履行對未成年人的監護職責和撫養義務”,不難明晰,未成年子女被撫養權的法律基礎,子女擁有被撫養的權利,且該項權利與父母對子女的撫養義務相對應。
我國婚姻法雖然有離婚后父母對子女撫養和教育的規定,但是規定太過于原則和概括性,可操作性較差。實踐中處理離婚后子女撫養問題,所能適用的法律條文較為有限,大量情形下法院都是以盡力調解為主,雖然調解有著較好的效果,但是前文已經提到,隨著子女成長和直接撫養人的條件變化,確實存在需要變更撫養關系的情形,此時變更撫養權就變得更為困難,進而在事實上給未成年子女的權益保護帶來困難。
在法院審理確定撫養關系時,法官不可能絕對確定未來對孩子成長如何有利,只能根據法律的規定和自身的經驗常識,決定孩子與哪一方共同生活。對于那些年齡稍大(已滿十六周歲)的未成年子女,父母離婚后的撫養關系如何,也許影響較小,畢竟距離獨立生活已經不遠,心智也已經較為成熟。但是對于那些年幼(未滿十周歲)的子女,法院確定的撫養關系,將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影響,隨著他們的成長,他們所跟隨生活的那一方父或母,生活狀況上很可能會有巨大的變化,這時就有必要允許限制行為能力的子女,提出對同父母的撫養關系進行選擇,行使子女的被撫養權。
三、子女提起訴訟的法律基礎
父母之間對變更撫養關系的訴訟請求,其請求權基礎顯然是父母對子女的撫養權,并在撫養權的基礎上,由法院結合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原則,確認離婚后的子女撫養關系。那么擁有被撫養權的未成年子女,是否有法律依據提出訴訟請求,要求變更在離婚后與父母的撫養關系呢?筆者認為,離婚后的未成年子女是有訴訟請求權的,至少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未成年子女具有這樣的訴訟請求權。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子女撫養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15條規定:“子女要求增加撫育費有下列情形之一,父或母有給付能力的,應予支持”;《民法通則》第12條規定:“10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是限制行為能力人,可以進行與他的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可見未成年子女目前明確可以作為訴訟主體提起訴訟,要求父母增加撫育費,也就意味著現行法律和司法解釋認為,撫養費問題屬于與子女的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活動,未成年子女可以在法定代理人制度的幫助下,作為民事訴訟的主體提起訴訟。筆者認為,對于一個缺少甚至沒有社會生活經驗的未成年人,相比于撫育費應否增加,未成年子女對愿意同誰生活有著更為直接和真實的判斷,也既離婚后的子女選擇同父母的撫養關系,完全應當被認為是與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司法實踐中應當允許,未成年子女作為變更撫養權糾紛民事訴訟的主體提起訴訟。雖然依照現有的民事訴訟法規定,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不能獨立的行使訴權,但是在代理人(包括法定代理人和委托代理人)的幫助下,事實上完全具有相適應的能力,作為訴訟主體提起并完成訴訟。
有觀點認為,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子女撫養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15條規定:“離婚后,一方要求變更子女撫養關系,或者子女要求增加撫養費的,應另行起訴”,這里的“一方”從文義上解釋應該是指“父或母”中的一方,不包括未成年子女,而且未成年當事人與法定代理人的利益具有“一體性”,未成年人訴訟權利與實體權利通過普通訴訟可以得以維護,進而認為離婚后的子女,不應作為變更撫養關系訴訟的適格主體。但是從法律解釋學的角度看,該規定并沒有否定未成年子女的訴訟主體地位,也既不能就此認為未成年子女沒有要求變更撫養關系的訴訟權利。同時,所謂子女與法定代理人的利益具有“一體性”,并非絕對而不變的,未成年子女的權益保護,不應當完全依賴于父母子女間的親情,這是一種“人性本善”的判斷,其中可能隱含的危害無需多言,也明顯不符合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則。
還有觀點認為,從實際立案操作來看,由成年父母提起變更撫養關系訴訟更為合適。認為如果以未成年子女為原告,那么成年父母就要成為法定代理人,代理子女參加訴訟,父母既作為代理人,又作為變更撫養關系利害關系人,容易導致混亂。筆者認為,這樣的觀點雖然是從實際出發的考慮,但是這種實務中的困難,首先,不應當成為影響我們堅持對保護未成年人權益的理由;其次,在父母發起的變更撫養關系糾紛中,是雙方爭奪直接撫養權,而在子女發起的變更撫養關系訴訟中,是子女對被撫養權的行使,另一方父或母代理子女訴訟,并不存在不能代理的事由或法律依據。
更為極端的情況是,父母雙方均不愿直接撫養子女。那么就更應當允許未成年作為訴訟主體提起訴訟,將父母均作為被告要求他們履行撫養義務、確認撫養關系和方式。否則,當未成年子女意識到,需要變更或者確認同父母的撫養關系時,將在司法途徑中無法有效的得到權利保護,法定代理人制度下的未成年人保護發生失效。
需要說明的是,未成年人有權提起訴訟,請求變更離婚后撫養關系,是對未成年人被撫養權和訴訟請求權的保護,筆者并非認為應當由未成年人決定同誰共同生活。畢竟,未成年子女在心智和社會生活經驗上存有不足,其意愿同哪一方生活,不絕對代表有利于其成長和發展,最終撫養關系變更與否,應當交由法官在審理和調解中進行判斷和取舍。
四、結語
與普通司法工作相比,我國未成年人司法工作尚處于探索和起步階段,我國民事訴訟立法中尚欠缺對未成年人的特殊考慮,在法定代理制度的框架下,民事訴訟過程中確實存在,未成年人權利不能有效實現,和未成年人發表意見機會基本喪失的現實。
雖然我國現在已經對未成年人保護有專門立法和明文規定,強調了保護兒童的合法權益,但是其中部分規定并未將兒童利益最大化放在首位予以考慮,存在立法考慮不足;同時在法治社會中,以訴訟的方式解決社會法律問題,撫養糾紛等類型的案件,必然呈上升趨勢。完善司法工作中未成年人保護機制制度,對于實現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是不可或缺的工作。我國必須盡快完善立法,出臺有針對性的司法解釋,配合未成年人民事糾紛訴訟機制的探索,充分實現對未成年人權益的保護,把未成年人保護的工作落到細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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