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作文得過100分。雖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回憶起來,卻似眼前。這件事對我的成長影響很大,甚至可以說,曾經由此衍生出的教育理念,給我所從事的執教生涯以極大的幫助。 真是說來話長,這需要回到我的學生時代。
1959年的春天,我正在曉莊師范普師一年級的611班就讀。當時,學校在貫徹“教育必須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必須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教育方針。我們在學習文化課、專業課的同時,也參加農業生產勞動,還在校辦工廠里學工,有時還參加燕子磯地區老百姓的消滅麻雀的“人海戰術”活動;普師二、三年級的同學還開展了制作“土火箭”等科學實驗活動。整個學校真是轟轟烈烈、熱火朝天,這和當時國家的形勢是一致的。作為青年學生,在這樣的氛圍里,可謂是朝氣蓬勃,渾身是勁。
面對此情此景,在一次語文課上,教我們班語文的洪橋老師布置大家就當時學校開展的各項活動寫一篇作文。我欣然命筆,以《曉師的春天》為題,敘述、描寫了全校師生投入“教育革命”的情景,抒發了自己的真情實感。因為是親力親為,可以說,這篇作文我是一氣呵成寫好的。又上語文課了,作文本發下來了。打開作文本,我看到洪老師在我的作文本上畫了很多紅圈圈,有好幾處段落的末尾還加了雙圈,可以說,那幾頁紙上幾乎滿是紅圈圈,再看末頁,洪老師打了100分。我驚呆了!一會兒,洪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讀了我寫的作文《曉師的春天》,并給了很好的評價。同學們都鼓掌,向我投以贊許的目光。這真是難忘的瞬間,我的心中充滿了被老師、同學們夸獎的喜悅。這種快樂,真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
很快,學校廣播站廣播了這篇文章,于是,全校同學都知道了。這樣一來,課間、飯后、校園里、宿舍里,每每跟同學相遇,總會有人提起這件事,得到他們的稱贊。每當這時,我的心中總會涌起激動的波濤,也時時告誡自己要繼續努力,不能驕傲。因為這件事,我當上了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再后來,還成了班上的學習委員。
這本有著得了100分作文的作文本,一直被我珍藏著。三年師范學習期間,我時不時還拿出來翻閱、欣賞、回味。普師畢業,1961年8月,我被分配到南京市山西路小學任教,就住在學校的宿舍里。而這本作文本也一直被我當作“寶貝”收藏著,并且還曾給自己教的學生透露過“我的作文得過100分”的“秘密”。
我在曉莊師范當學生時,作文得過100分的經歷,讓我體會到只要努力,寫出自己認為滿意的作文,獲得老師和同學的好評,內心會是多么愉悅。因此,我在山西路小學教語文期間,對于學生所寫的作文,只要內容具體,條理清楚,語句通順,表達了真情實感,我都會判給高分,從不吝嗇,我把這種做法叫做“高分刺激”。而這樣做,也確實激勵著學生把作文寫得越來越好。也是在那時,我曾向《新華日報》《文匯報》投稿,反映我在這方面的做法和所取得的一些成效。現在還能記得當時在《文匯報》上曾發表過一篇豆腐塊般的短文,標題就是《喜見學生作文有了進步》。
我還體會到,如果自己寫的作文被同學閱讀,得到好評,會感到無比快樂,甚至成了一種心理需求及精神上的滿足。因此,在批閱學生作文之后,我總會利用晚上的時間,將那些好作文刻蠟紙,第二天用油印機把學生的作文一張張地印出來,發給同學們閱讀。當學生們讀到自己同伴的作文,當自己的作文被同伴議論、稱贊時,我看到他們的臉上,都漾出了從未有過的喜悅之情。就這樣,一學期下來,往往有十來篇學生的作文被油印、分發;以至于到學期結束,這些油印的作文能裝訂成冊,成為班上的“優秀作文選”。我堅持這么做,幾個學期下來,學生的好作文越來越多,這使我進一步認識到,學生的作文應當有讀者,絕不能讓語文老師成為學生作文的唯一和最后的讀者。當全班同學都是自己作文的讀者時,他們受到的鼓舞是多么大,效果會是多么好啊!這會互相影響、互相激勵、互相促進,學生的作文正是在這種氛圍中不斷進步的。
后來,在南京市鼓樓區舉行的小學作文教學研討活動中,我曾有幸幾次介紹過這些做法,得到同行們的認可,于是我成了區語文中心組的成員。再后來,到1973年2月,我被調到鼓樓區教師進修學校,負責青年語文教師的脫產培訓和語文教研工作。
1979年9月,為了照顧家庭,我離開南京,回到鎮江,在市教研室擔任小學語文教研員,繼續從事我所熱愛的教研工作。我當學生時作文得過100分的經歷,又一次提醒我,在作文教學研究中,應當重視開展對學生作文心理的研究,要順應、滿足兒童的作文心理需求,才能使作文教學取得成效。于是,1986年夏天,我在鎮江市實小提出了開展兒童作文心理研究的實驗課題,后來又在市區推廣。這項實驗整整堅持了十年,在市區十多所學校的三十多個班級進行著。先是進行兒童作文心理研究,后來又擴展到進行語文教師的作文教學心理研究,也都取得了成效。在課題研究中,老師們對學生的作文實行“高分刺激”,重視培養他們的讀者意識,順應他們的作文心理,調動他們的非智力因素,以情商促智商,廣泛開展閱讀、實踐活動,大大提高了作文教學效率,許多有效的做法都在這一課題實驗中得以堅持并推廣。 1992年底,我還在《江蘇教育》上發表了題為《作文教學要培養學生的讀者意識》一文,介紹了具體做法。正如我在《“兒童作文心理實驗”十年回顧》一文中所總結的,這項課題研究出了經驗,出了質量,出了人才,出了效益。至今我仍以此為樂,覺得這個課題很有價值。
我的作文得過100分,就是這樣影響著我,促進著我的發展、成長,給我以理念,推動著我的工作不斷前進。這可能是當初教我們語文的洪老師所沒有想到的,但它卻實實在在地發生著、發展著、延續著。由此可見,教師的評判、激勵,對一個人的成長,意義是多么重大,精神的力量又是多么重要。我要感謝我的語文老師。我也想讓年輕的老師們知道這一點:老師啊,你的話語,你對學生的評判,你批改作業時使用的紅筆,是有魔力的,你得善用、用好啊!
這讓我想起了一句教育名言:
教學,不在于傳授本領,而在于激勵、喚醒和鼓舞。
這就是我寫此文時所要表達的真實想法,也是對這一教育名言的一種詮釋。
(王杰,資深語文教育工作者,曾在南京市山西路小學、鼓樓區教師進修學校工作,原鎮江市教研室小學語文教研員,原江蘇省教育學會小學語文專業委員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