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鳳的一篇《求祝福,求鼓勵》文章有些出乎意料地成為了2017年微信的第一篇爆款文章,文章點贊人數10萬,打賞人數3萬人,得到很多贊揚和喝彩。想當年鳳姐就是審丑文化的代表,何以今天她成為勵志人物代表?
通讀鳳姐的這篇文章,核心思想就六個字:不認命,拿綠卡。文章回顧了鳳姐一路走過來的風風雨,遭受種種嘲笑,但她就是“不認命”,要去美國,拿到綠卡。
鳳姐背后是否有團隊經營,仍不得而知。之后,鳳姐又發出文章《我做了兩個決定》,關閉打賞,并將《求祝福》所獲得的20萬打賞全部捐給大涼山。正當許多人被鳳姐的這個義舉感動時,事情卻出現了反轉。鳳姐稱,《求祝福》一文非她本意,是一位朋友添油加醋的結果,而鳳凰新聞客戶端也聲明,他們與鳳姐團隊在 2016年9月終止了合作。事件真相如何,我們先不予置評。
更令人感興趣的是,網友對她為何產生截然相反的評價?
鄙視鏈誕生
網友對鳳姐的評價分為兩個階段,去美國前,去美國后。在去美國之前,鳳姐的種種“不認命”(比如發傳單征婚,非哈佛博士不嫁)被各種嘲諷,而她去了美國之后,當她勤勤懇懇從底層做起,并且綠卡在望時,她的“不認命”成了許多人的心靈雞湯: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何以鳳姐在中國的“不認命”不受認可,一到美國之后,這個“不認命”就變得貨真價實,感人肺腑了?
不妨再來看下鳳姐曾幾何時的同行——幾個通過炒作走紅的網紅。

作為鳳姐的前輩,鳳姐現在的經歷,芙蓉姐姐已經走過一遭了。鳳姐之前,芙蓉姐姐是審丑文化的代表人物,夸張的S型曲線、反審美、通過炒作搏出位,在網上遭遇萬人唾罵。但幾年過去后,芙蓉姐姐也“轉型”了。瘦身成功、開創公司,這幾年來新聞配圖只要與她有聯系的關注點都是芙蓉姐姐瘦了、芙蓉姐姐演電影了、芙蓉姐姐開公司了,羨慕已取代了嘲諷。縱然如此,芙蓉姐姐的聲勢已大不如前了,微博的轉發評論零零散散,與鳳姐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再看看另一位新晉網友葉良辰。因“我葉良辰”的霸道語錄意外走紅,之后葉良辰在網絡推手的包裝下出道,走的依舊是芙蓉姐姐、鳳姐的路線,以刻意臭美的形式將個人形象奇觀化以博取關注。網友對他的態度其實就是對去美國之前的羅玉鳳以及成功之前的芙蓉姐姐的評論:炒作,low,過氣網紅,白日夢,惡心……
不妨做一個有趣的聯想:假如芙蓉姐姐也到某個新聞客戶端當主筆,并也以美國綠卡為奮斗目標,稱呼她女神的人會不會更多?假如葉良辰也去了美國,并且像鳳姐一樣從底層做起,也以拿綠卡為奮斗目標,是否還會有人嘲諷他是屌絲?
葉良辰——芙蓉姐姐——鳳姐,構成了一個等級秩序,也構成了網友們的鄙視鏈。喜歡鳳姐的,瞧不起喜歡芙蓉姐姐和葉良辰的,喜歡芙蓉姐姐的,瞧不起喜歡葉良辰的。
鄙視鏈背后的面孔
但有意思的是,現在的葉良辰就是曾幾何時的芙蓉姐姐和鳳姐,而葉良辰、芙蓉姐姐和鳳姐本質上是同一種人,何以我們對他們的態度各不相同,一邊惡心葉良辰炒作,一邊又忙著幫鳳姐封神?
原因或許就在于,與鳳姐、芙蓉姐姐相比,葉良辰還未實現轉型,還未成功,未改“丑陋”氣質;而芙蓉姐姐的風頭也絲毫不及鳳姐,主要在于她未把綠卡視為目標——網友們的標準從來都是成王敗寇。
是的,成王敗寇。他們不會在意草根逆襲成功的方法是什么,是真的靠自己努力,還是憑借種種只可意會的手段。比如若鳳姐不炒作,她會去美國嗎?比如鳳姐去了美國,不參與某些活動,她能拿到綠卡嗎?他們只看重結果:芙蓉姐姐瘦了,變成了美人,賺了許多許多錢;而鳳姐去了美國,寫得一手好文章,人家想拿的是美國綠卡,還能源源不斷輸出價值觀。

因此,暫且不論鳳姐是否刻意炒作,可以肯定的是,她是非常“聰明”的人,她的兩次走紅都是在于她敏感地把握了受眾的心理需求。她的第一次走紅,走的是芙蓉姐姐早期路線,迎合網友的審丑思維,雖然罵聲一片,但越罵越火;而她的此次走紅,走的是底層逆襲路線(還是拿到美國綠卡的這種成功)+價值觀輸出路線,在當下復雜的社會轉型期,準確擊中了人心不定的不安全感。
可以預料到,許多人會忙不迭解釋,我們喜歡鳳姐,是因為她在美國底層,但憑著自己堅持不懈的努力一步一步逆襲,而不是因為她想要拿美國綠卡。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了走紅不遺余力炒作的葉良辰和干露露、寫字樓里加班熬夜的白領、清晨馬路上的清潔工、蝸居在地下室的北漂,與鳳姐一樣努力、一樣“不認命”,但也沒見到他們怎樣贏得人們的喝彩,或被視為“人生贏家”。
差別還真在于,是否為一張綠卡而奮斗。
如何評價鳳姐是一回事,可是從網友對鳳姐的態度,我們也可以描繪出屏幕面前那張面孔的模樣:他們是非常安分守己而保守的一群人,他們可能像鳳姐一樣不滿意于現狀,但他們又放不下身段走丑陋路線,也缺乏反抗的勇氣,一直憋屈地生活著。
他們看待那些生活在底層但“不認命”的草根的態度可能從來都沒發生過變化:不屑、冷笑、懷疑、嫉妒和打壓。他們見不得生活在他們更底層的人企圖逾越到他們頭上去,這意味著他們的努力被褻瀆、機會被剝奪,因此,他們對于“不認命”的草根態度往往頗為冷漠。
一旦“不認命”的草根真的改變了命運——尤其是拿到綠卡的這種成功,他們的態度卻會發生大轉變。他們由衷生出羨慕,因為這是安分守己的他們可望不可即的。他們敢想,不敢做,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他人冒險所獲得的成功里,以他人之酒澆心中之塊壘。
一個包容的社會,是允許他人給鳳姐掌聲的,只是,給鳳姐的掌聲,似乎不僅僅是包容那么簡單。它也許只是一個不擇手段的表演者,與一群懦弱的庸眾,共同配合完成的一起演出。只是,我們也不應止于對于演出者和觀眾的嘲諷,而是該想想:為何這樣的演出,有如此大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