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
瘦,而且極瘦,身形單薄而頗有幾分學究的味道,只要穿上一身長衫,便活脫脫一個舊時私塾先生。這便是我的班主任,高三(六)班的語文老師,人稱才子,而我們私下都叫他老王。
初見
初見時,老王穿著橫條的襯衫坐在講臺上登記,他腳邊是扎成一捆捆的軍訓服。初看起來他還算年輕,而瘦則是他最突出的特征。而后他站起身來開始交代明天軍訓的具體事宜。
來一中讀書前有人和我說:一中的老師從不拖堂。那恐怕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老王。
老王絮絮叨叨交代班級瑣事,重申軍訓注意事項……等他說完,其他班早已放學一個小時。大家心中一驚,大抵是知道了今后三年恐怕不會有一節按時下課的語文課了。
一個多小時的接觸,他說了什么我大多都已記不真切,但有一句\"勿忘初心\"卻記得很是清楚。后來這也成了我們班的班訓,白底紅字掛在教室里,煞是醒目。
教誨
在進入高中前,我從未想過我那曾輝煌一時的語文有一天會成為我的弱項。但事實是,進入高中以來我的語文久久徘徊在班級中游水平。終于,在一年后我迎來了一次“人生巔峰”——月考語文99分,成績單上醒目的排名:單科班級倒數第二——發下來的卷子被我揉成一團塞進桌肚,羞恥燒紅了面頰。
關于我的語文成績,老王其實找我談過很多次,拿著我滿是紅彤彤批注的卷子痛心疾首:我都不相信這是你考出來的語文成績。說歸說,他仍會拿著紅筆一題一題悉心幫我分析:這里不該錯,那里要注意。
盡管如此,我的語文還是沒能好轉。帶著些許遺憾混混沌沌的度過兩年。進入高三,我突然被任命為他的語文課代表。
然后現實突然反轉了,我的語文成績重新為我亮起了綠燈,成績單上再現了醒目的排名——第一。這樣的反轉,只是為了這一份我無法辜負的信任,我知道不能再讓他失望。我常會捧著習題冊去問他,問題很多,有些甚至幼稚,可他總是耐心的。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沒有他的期許和無條件信任,我的語文還不知道會淪落到什么地步。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他名副其實。
鬢白
老王是個相當幽默的人,喜歡講冷笑話,各類典故隨手拈來而無迂腐之氣。他很愛笑,課間也喜歡同我們打趣。
可他這一顆心,快要為我們操碎了。
他很少發火,三年來沒有拍過桌子,也從不為成績的一時進退扯嗓子,只是他更強調要知規矩,明事理。高三后一段時間,班級成績連連退步,他在班上只字不提,只是發下成績單讓大家好好反思。但我無意中看到他辦公桌上一打厚厚的成績單,三年來的記錄,每個名字前他都用紅筆做了注記。學生多少會有些害怕被老師請到辦公室喝茶,可老王的茶獨顯馥郁。高三這一年大家的成績多有所波動,每次成績出來后紅著眼眶去找他,都會從他的話里獲得一種解慰。解眉結,慰心寬,對于每一個人的癥結他往往一語中的。他對我說:不要太在意結果,要更關注過程。這句話我至今受用。
有人和我說過,其實老王是一個相當溫柔的人。
三年來,算不清他找我們談了多少次話,他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焦慮從不掛在嘴邊。但如若他真的不焦急,他怎么會明明才三十余歲的年紀,鬢角卻已經泛了白呢?他只是不愿再給我們過多壓力,不舍得,所以一人承受。
終聲
三年,他撐起山峰般的筋骨庇護著我們。
《禮記》中言: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禮者,謂之成人。這三年,是他教我明辨是非曲直,點醒愚拙之心。師者,必得精思博覽而能行古道,莫若如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