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慈悲

陶太

核心提示：人到中年，翻盤不易。有一雙慈悲的眼睛，生活就會愉快些。

什么是人到中年的標志？其實不是皺紋和白發(fā)，也不是肚腩和鼠標手，而是心態(tài)由火熱轉成微涼，終于開始學習對小人物的悲憫，包括對不喜歡的人與事慈悲為懷。

微信時代，已經(jīng)很少看書了，甚至發(fā)展到只能聽書了。最近在喜馬拉雅上聽《蔣勛說紅樓夢》，感動于蔣勛的提醒，如何在一個唯成功論的時代，去尊重那些卑微的人性，不論是那些虛構的卑微，還是真實的卑微。

這些年，《紅樓夢》實在被消費得厲害，人人都把它當饕餮大宴，可惜吃相難看。但是蔣勛是心平氣和的，胸中有悲憫，能平等看待《紅樓夢》中的各色人等，能引導人們看到命運各有際遇，世間真有因果。

其實愛上黛玉、寶玉這樣晶瑩發(fā)光的人物是容易的，但要體諒普通人，特別是那些地位低賤、甚至常常討人嫌的小人物卻很艱難。必須得人到中年，見過更多的山水，有過生活重負，甚至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才能夠學會體諒每種人生的不易。

比如慘被王熙鳳設局，單相思而死的賈瑞，年輕時覺得他想入非非而且下作，但是到了中年，我同意蔣勛的解讀，“這是賈瑞的初戀，也是最深的愛”。現(xiàn)實生活里，也有人會愛上根本不該靠近的人，而且欲罷不能、無法自制，為此受盡折磨和羞辱。也許讓局外人覺得不堪，但誰又能說這不是愛呢？

平庸人也是有夢的，有愛上天仙的可能，如果這個人不是賈瑞，是你的至親好友，你只會為他惋惜，盼他早點夢醒，又怎么會一味嘲笑挖苦？

還有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寶玉已經(jīng)長成青年，作為奶媽，她早已經(jīng)退休，但是她為了體現(xiàn)自己的重要性，整天挑事，用謾罵來刷存在感。即便是這樣一個什么都看不順眼，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蔣勛也設身處地為她著想，認為這緣于她對自己的生命沒有信心，所以要不斷去找證明，“一個人到了這把年紀，在社會中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是非常痛苦的”。

其實在我們的身邊，有多少人退而不休？有些早就沒有位子的人還頂風冒雨去“開會”，不被需要卻在名利場上急急奔忙，全不顧身后人情冷落車馬稀，一口茶已經(jīng)涼透了。有誰能夠體會到一個人臨到老了，無權無勢，甚至無用了，不得不靠邊站的惶恐與落寞呢？

這種痛苦大人物有，小人物也有。有大智慧及時進退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他們共有的，是蔣勛總結出的“卑微者的痛苦”、“每個人都在受他自己命運的苦”。所謂小人物的慈悲，不過是積極接納卑微的生活，理解每一種人生都有跡可循。

人到中年以后，真的不敢再隨便批評人沒格局、沒格調、沒肚量，甚至是挑嘴。有朋友從來不吃肉，家里飯很難做，因為不能有一點帶肉腥氣的東西，不是因為朋友信仰素食，而是小時候生活太窮困，習慣了根本沒有肉吃。有的人對親朋好友刻薄寡恩，性情乖戾無常，其實有可能是痼疾纏身，身體機能器官病變所致。還有人對錢財貪得無厭，也許是成長期物質太過匱乏，或者精神受過壓抑。至于虐待妻兒的人，也許自己曾經(jīng)是悲哀的受虐者。如果你能夠平心靜氣地看待命運的跌宕起伏，你就不再會指責人混得不好、愛得不夠、心志不堅。

人到中年，翻盤不易。有一雙慈悲的眼睛，生活就會愉快些。當然也會老。但是，內(nèi)心平安的老，和郁郁而終的老，還是有分別的。現(xiàn)在開始修煉慈悲，不算早，但幸運的是，還來得及。（支點雜志2017年4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