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的韻律美及當代話劇的衰微

摘 要：白樺的話劇《曙光》是新時期初具有代表性的話劇作品之一，在韻律上作者雖然運用了偶韻、隨韻、排韻、交韻、抱韻等音樂性手段，但是比起現(xiàn)代時期的話劇作品的音樂性元素還是遜色了一些。大致說來，越是臨近當下，話劇作品中的音樂性越是少見。

關鍵詞：《曙光》 韻律美 話劇 衰微

“1977年，王景愚、金振家編劇的《楓葉紅了的時候》和白樺編劇的《曙光》的發(fā)表，標志著本期話劇真正從創(chuàng)作上開始全面恢復當代話劇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1}其實，當代話劇作為“說話”的“戲劇”，它的“話”的成分更濃了，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初期，人們迫切地需要擺脫舊社會遺留下來的一些規(guī)矩和一些習慣，移風易俗，忙于構建新社會的新制度、新生活、新人生，追求自由和譜寫新篇章是當時的主旋律，所以，話劇中的“做”的成分越來越少，“說”的成分越來越多，“音樂”的因子也日趨減少，中國的舊戲曲也有些邊緣化，“去音樂化”等推陳出新的愿望越來越強烈了，但是始料不及的是：大白話并不是越多越好，正如到20世紀60年代前后的“六億人民六億詩”一樣，產(chǎn)生了不少文化垃圾。田漢就曾說過：“國際友人曾提出話劇不能與音樂分家，不是指話劇加唱，而是指語言的音樂性，某些話劇念詞不下工夫，就拿出日常生活中的那一套上臺，既念不響，又念不笑，所謂‘言之不文（藝術），行之不遠。”{2}

文學作品的韻律表現(xiàn)在多個方面，首先是韻，“所謂‘韻，就是指一個音節(jié)的主要元音和韻腳；所謂‘律，主要是指相同的韻周期性的有規(guī)則再現(xiàn)。押韻的本質(zhì)是利用相同的韻在詩文中造成周期性的重復，在吟誦者和聆聽者的聽覺上造成一種回環(huán)的美感，增強語言的音樂表現(xiàn)力。”{3}《曙光》這部話劇作品雖然音樂性并不強，但是我們還是想通過作品中的語句的偶韻、隨韻、排韻、交韻、抱韻以及這幾種韻的綜合運用，來讓大家感受一下語言的韻律美所產(chǎn)生的效果。

一、偶韻

①林 寒 （鄙夷地）“敵疲我退，敵駐我擾”……兒歌！童謠！可笑！[《中國話劇百年劇作選》（12）第133頁{4}]

“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說的就是偶韻的基本要求，說話中有偶韻會增加說話的節(jié)奏感和音樂性。話劇《曙光》中的林寒是當時的“黨代表”，執(zhí)行的是王明的“左”傾機會主義路線，他對毛澤東的“敵疲我退，敵駐我擾”的作戰(zhàn)方針非常不理解，他認為比起蘇聯(lián)的大規(guī)模的陣地戰(zhàn)來，這是小兒科，他確實感到“可笑”。林寒是當時的權威，而且他有一套一套的理論，所以他講起話來難免非常自負，對毛澤東這樣的理論，他看不起。這里作者用偶韻的形式說出，讓一般人聽起來更具有合理性和順暢度，實際上也更容易欺騙群眾。

二、隨韻

①林 寒 好了，好了，烤紅苕吧！我真的是有點餓了。進行人類最偉大的、埋葬國際資本主義的事業(yè)，怎么能和打群架相提并論呢？我們停止討論。[第165頁]

隨韻的主要特征是每兩句就會有一次轉(zhuǎn)韻。能夠在平常的對話中運用隨韻，一般來說都是能言善辯且有隨機應變能力的人。黨代表林寒講起話來滔滔不絕，雖然他還是一個幼稚的馬克思主義者，但是他畢竟懂得“物質(zhì)是基礎”這樣的理論，知道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所以，他回想起給他烤紅苕的十五歲的小高來，可惜已經(jīng)不在身邊了，他只好讓趙安寶給他烤，可是又不愿意這樣直接說。他自我辯解說“烤紅苕和烤列巴——烤面包是兩個不怎么相同的含義”，證明他對自己執(zhí)行的政策也感同身受，但還得保住自己的面子。趙安寶極力地與他辯論，但是他當然說不過能夠輕松自如、隨機應變的理論家林寒，林寒說起來頭頭是道，“好”與“苕”連用說明他隨和，“餓”與“業(yè)”一起說透露出他的無奈，兩個“論”字的使用襯托出他的無能。

②林 寒 你馮大堅不如說內(nèi)奸就是我林某人！蘭劍同志是我?guī)淼娜耍∈俏业挠H信——也就是黨的親信！我了解他，黨了解他！我相信他，黨相信他！你……你想干什么？[《第155-156頁]

馮大堅說林寒“獨斷專行”“內(nèi)奸就在您的身邊！”這樣的話無疑擊中了林寒最軟弱的部分，但是林寒當時絕對是蒙在鼓里的，他一點都不懷疑身邊的特務、內(nèi)奸蘭劍；同時他極力想建立并維護自己的領導形象，可惜他自己又沒有實踐經(jīng)驗，所以，林寒的內(nèi)心軟弱是一貫的。例句{2}就很能說明問題，而這個例句更為典型，林寒雖然用的是隨韻形式，但是并沒有什么特色，而是一味地重復，兩個“人”字，兩個“信”字，兩個“他”字，表露出他想極力表現(xiàn)自己的伶牙俐齒，理由充足，但是他執(zhí)行的卻是極不合邏輯的政策：以我代黨，我即是黨。這樣的字詞重復雖然單調(diào)，但是在韻律上卻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三、排韻

①馮大堅 老總……泄密情況很嚴重，我們動一動，敵人就知道…… [第135頁]

被敵人稱為“比腳下埋了一千個地雷還要嚴重”的馮大堅敏感地發(fā)現(xiàn)，敵人已得到了我方的設防圖，并且展示了出來讓我們知道，我方的陣地全部在敵人炮口之下。這說明我們的隊伍出了內(nèi)奸，而且是在很重要的位置上，不然，敵人是不會得到這么準確、及時的消息的，所以，馮大堅用非常急迫的語氣與賀龍商量，在修辭上運用了排韻的手法。當然，馮大堅的才氣是劇本中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比及的，馮大堅也是劇本中唯一在序幕中“[唱著上]”的人，他的音樂才能可想而知。

②賀龍 不知道？真沒用。這么久都不敢發(fā)起沖鋒，情況不明？[第135頁]

賀龍的性格直率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說話方式就像開連珠炮，而且上句運用的韻腳是“eng”“eng”“ing”，所以聽起來有超重低音的效果。這是賀龍在親切地“批評”馮大堅對岳菱姑有愛情但是火力攻勢不夠，探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沒有其他情況的話，那就是“真沒用”。這樣就把一個幽默風趣、關心戰(zhàn)士的“賀胡子”軍長形象給表現(xiàn)了出來，單從聽覺上來說就有一定的藝術效果。

四、交韻

①岳明華 沒有家我是個孤兒，也許還能活下去，可沒有靈魂我就是個行尸走肉！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不！我不能走！[第174頁]

岳明華師長因為沒有執(zhí)行林寒的錯誤決策而打了勝仗，卻被關進了監(jiān)獄。這是當黃喜子和小高要放他逃出監(jiān)獄而寧愿瀆職時，岳明華勸說他們的一席話，盡顯其內(nèi)心的復雜：既要跟著黨前進，必要時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奮斗終生；又要在取得勝利后被黨代表誤解而住在牢籠。岳明華語詞鏗鏘，內(nèi)心迷茫，百感交集。

②劉雨齋 希望他能盡棄前嫌、以國事為重，蔣公對賀軍長民國十六年的南昌兵變既往不咎，給予重任，為完成國民革命而共同奮斗！[第174頁]

因為王明的錯誤路線，當時的洪湖地區(qū)的黨代表居然讓岳明華與劉雨齋、江占元等關在了一個監(jiān)獄里，劉雨齋想誘勸賀龍卻碰了一鼻子灰，現(xiàn)在看到在戰(zhàn)斗中立功的岳師長卻與自己住在一起，就又對岳明華師長發(fā)起了攻勢，他很難理解賀龍的思想，所以他希望岳明華能夠傳達，因此他的心情非常復雜，在說話的時候就顯出本色來了。他一方面強調(diào)蔣介石會不計前嫌且支持賀龍，另一方面又害怕岳明華不吃這一套，所以他的多種心情交織在一起，運用交韻的手法效果顯著。

五、多種押韻形式的綜合運用

①岳明華 爹！我本來以為當個紅色戰(zhàn)斗員，只要勇敢不怕死，堅決消滅武裝的反革命，努力工作，幫助蘇區(qū)人民發(fā)展生產(chǎn)，就能擴大紅軍，造福工農(nóng)，現(xiàn)在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簡單，很多事情，戰(zhàn)士、群眾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就是怎么錯他叫你怎么干，明知道準要失敗，你也得照他們的想法去干——去失敗！連賀軍長都很困難！[第158頁]

這是岳明華眼睜睜看著蘭劍把馮大堅殘忍殺害后與父親岳老根所說的話。作為一名師長，他深深地感覺到苦悶：原來認為革命只要戰(zhàn)斗、工作和不怕死就行，現(xiàn)在卻不是這樣了，有人在瞎指揮，但是還得聽他的。所以，這里作者多處綜合運用了交韻和抱韻手法：第一，交韻，“爹”與“作”、“員”與“產(chǎn)”構成寬泛意義上的交叉押韻；“白”與“敗”、“怎么干”的“干”與破折號前面的“干”也是一個很巧妙的交韻。第二，抱韻，“產(chǎn)”與“單”、“軍”與“農(nóng)”、“干”與“難”、“敗”與“敗”是非常典型的抱韻。這些都證明了老一輩作家白樺是很有實力的，但是畢竟受到當時的政治影響太大了，所以本話劇中還有許多說教的成分，而且藝術性較少。

總之，隨著人們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電腦等電子產(chǎn)品的普及、學科分割的越來越細等原因，中國戲曲逐漸被邊緣化，當代話劇走向衰微也是無可奈何了。

{1} 於可訓：《中國當代文學概論》，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年修訂版，第267頁。

{2} 田漢：《話劇要有鮮明的民族風格》，《戲劇報》1957年第8期，《田漢論創(chuàng)作》，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第444頁。

{3} 郭懷玉：《曹禺話劇的韻律美捃摭》，《四川戲劇》2010年第2期，第44頁。

{4} 以下例句均選自中國話劇藝術研究會：《中國話劇百年劇作選》（12），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