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埃娃.梅納瑟是奧地利第三代猶太作家的代表,她的小說《維也納一家人》以一個維也納猶太家庭三代人的生活經歷為對象。作家借這部小說表現了奧地利猶太人各代之間對奧地利猶太雙重身份的不同見解,從不同的人物角度出發,以輕松筆調對猶太人之間以及猶太人與非猶太人之間的關系展開敘述,反映人物在身份取舍上面臨的窘境
關鍵詞:奧地利;猶太文學;身份
作者簡介:趙燕蕊(1985-),女,碩士,助教,研究方向:德國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5--02
從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美國、以色列以及德國等國家逐漸興起有關戰后猶太問題的討論,尤其引人關注的是當今德國和奧地利猶太人的生存現狀。戰爭幸存者為何在戰后直接選擇或輾轉回到德語國家?他們的選擇又對自己的后代產生什么影響?這一文化現象在當代文學領域的表現是:許多在戰后出生或成長的年輕一代作家開始活躍起來,以猶太身份進行寫作,將當代猶太人的生存狀況作為主題,探討猶太人作為群體在戰后社會的身份取向問題
一、雙重身份
奧地利女作家埃娃.梅納瑟出生于1970年,現居柏林?!毒S也納一家人》是她的第一部小說,2005年出版后在德語文壇引起軒然大波。
小說以“我”的家族故事為敘述對象,涉及祖輩三代家庭成員的生活經歷。作為猶太作家,梅納瑟并沒有刻意在作品中對猶太人或猶太文化進行美化,相反,她運用一種客觀甚至戲謔的筆調去描述上輩的過去。這種隔離化處理是使小說作品故事化、傳奇化的一種方式,另一方面則體現年輕一代對上代人的批評態度,對猶太家庭成員的過去進行反思。
作家以輕松的筆調描述個體經歷的同時,融入大量人物所處的時代背景,將一個奧地利猶太家庭在二戰期間的經歷以家族記憶的方式保存下來,通過敘述表達對過去的紀念。同時也描繪了年輕家庭成員的現代生活,將戰后出生的年輕一代對上代人的理解融于其中,表現上代人的經歷和觀念對下一代在身份確立問題上的影響。
祖父是奧地利維也納附近的酒商,祖母則是德國人。由于祖母的關系,祖父在戰爭中才免于被送往集中營,在奧地利從事強制性勞役工作。祖父的妹妹古斯特是一個徹底與猶太身份決裂的人,她嫁給奧地利銀行家,在戰爭期間隱瞞自己的猶太人身份。父親和叔叔的妻子也都不是猶太人。這是一個典型的世俗化的猶太家庭,脫離猶太宗教,和奧地利社會以及文化相融合。
父親和叔父在戰爭爆發前曾作為戰爭兒童被送往英國避難,并在那里度過了十年左右的時間。期間父親為了和遠嫁加拿大的姐姐見上最后一面,需要積攢去倫敦的車費,因此去一個叫布爾道格的美國人那里申請報童的工作,卻受到嘲笑。
年幼的父親或許不明白工人們嘲笑他的原因,回到奧地利就是回到故鄉和父母團聚,盡管戰后回國的父親連德語都得重新學習。叔父是戰后跟隨英國軍隊回到奧地利的,并且作為流亡中的奧地利人和猶太人,要從德國納粹統治下解放自己的雙親。在戰后重建時期,叔父憑借進出口貿易成為商人,父親成為足球明星,曾效力于國家隊,家族生意也蒸蒸日上。離開熟悉的生活環境,熟悉的語言,而去往以色列那種以傳統猶太宗教為主流文化的氣候炎熱的國家,違背奧地利公民意志,是這一輩人不能想象的。家族中唯一受過納粹迫害的只有祖父,他在戰爭期間失去了自己的至親。為了尋找母親,他擠上開往集中營的火車,之后幸運地以一條腿的代價換回生命。祖父在之后不像戰前那樣游戲人生,變得更加謹慎,至少他不再敢于冒險,也不再踏上火車一步。但有關戰爭中猶太人的遭遇,祖父并沒有說太多。作為生意人,祖父似乎注重外表的整潔甚于一切。他對戰爭中猶太人經歷的總結是;每個人身上都很臭,不只是猶太人。以乎戰爭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家族成員對自己的猶太人身份仍然確信不疑。第一代的古斯特姑姑屬于特例。不管是她結識并嫁給非猶太人銀行家,在自己的脖子上掛上十字架,或是在戰爭時期隱瞞自己的猶太身份,并且進入上層交際圈,極其傲慢地斷絕和猶太家族的來往,乃至戰后厚顏無恥地使喚自己的侄子,甚至最后搬出自己的猶太身份去為兒子開脫罪行,都讓人難以相信她是一個猶太人。當然,這位姑姑否認猶太身份的行為在所有家庭成員看來都是應當唾棄的,她的人生最終也以悲劇收場。不知道作者這樣的劇情安排是否在暗示完全拋棄猶太身份的后果,但確立猶太身份在小說所描述的家族中并不是問題的重點,關鍵在于雙重身份在當今猶太人中存在的可能性以及對他們造成的影響。
二、對身份的疑惑
父輩們對待猶太身份的態度讓年輕一代深感疑惑。排猶主義在整個歐洲都很泛濫。想完全融入當地文化,必然伴隨著喪失猶太個性的危險。如果不愿意放棄猶太個性,那么必須與周圍的偏見對抗。猶太人在客居地的生存始終處在一種矛盾狀態。無論如何,猶太人是一個特殊群體,特別在奧地利或德國,作為納粹的受害者或后代,有時可以享有特殊待遇。既然身為另類,就不得不接受周圍人的異樣眼光,無論這種眼光中包含著善意還是惡意。但是他們又不喜歡身為猶太人的特殊性,希望過普通人的生活。這種矛盾在作者對人物的描述中時有體現。
父親在8歲時便被送往英國,大約17歲時回到奧地利,他對戰爭的概念是模糊的,不像年長的叔父,主動參加英國軍隊,要求打敗納粹,解放奧地利。在流亡中度過青少年成長時期的父親似乎更希望維持雙重身份。正是出于這種觀念,他厭惡猶太人的特殊性,突出猶太身份意味著抹殺自己是普通奧地利人這一事實。步入中年以后開始對猶太文化發生興趣;在聽到對猶太人進行誣蔑的言論時甚至不惜和朋友翻臉。不過之后父親只記得自己遭受了侮辱,至于對方說猶太人壞話的事情卻忘得一干二凈。作家筆下的父親這一人物散發出強烈的小市民氣息。父親的猶太身份是以奧地利人的身份為前提,他對猶太身份的理解并不深刻。
與父輩們相比,年輕一代在身份問題上更加尋求確定性。叔父的長子曾是堅定的共產黨員,對以色列一直持批判態度,也否認自己的猶太身份。被奧地利社會完全同化的失敗使年輕一代意識到不可能否定猶太身份,雖然這種身份由排猶主義所造成。以所謂的雙重身份生活就意味著必須像父輩一樣,對待和猶太身份抵觸的現象行為不能過于認真,將民族尊嚴縮小為個人尊嚴。這在年輕一代是無法忍受的,民族尊嚴和個人尊嚴在具備身份自覺意識的猶太人身上具有強烈的一致性。
上一代人對猶太身份的模糊態度對下一代產生影響。小說中“我”的哥哥對涉及身份的問題總是相當介懷,并力求明證,盡管經常是以研究者的態度來對待。作為歷史學者,他以波普尼克事件一舉成名。波普尼克是小說虛構人物,是奧地利極具公眾影響力的民族英雄和著名運動員,但被“我”的哥哥發現其戰爭中的犯罪行為,揭發出他的真實身份。當聽到他人論及自己的猶太血統,說他是四分之一猶太人時,哥哥顯得十分惱怒,但又很無奈。在自己猶太身份的確證上,哥哥甚至偏執到了不惜臆造祖母是猶太人的說法。
與上一代相比,年輕一代猶太人的民族意識相對強烈得多,對身份的尋求也更為執著。對家族歷史的闡述反映出不同代人之間在猶太身份問題上的差異。從作家創作的重點看,身份問題上的爭論在于:生活在奧地利的猶太人和奧地利猶太人的區別,換句話說,就是兩種身份是否存在先后?孰先孰后?以及在不同代人之間的表現。在第一代正在逐漸消失之時,新一代應該如何確立自己的猶太身份?按照宗教律法,根據母親的猶太血統進行斷定,還是遵循希特勒那一套?大屠殺之后的一代和戰前的猶太人面臨著同樣的問題:是否選擇作為猶太人在自己的國家生活,或者過一種純粹的宗教生活,返回到原先猶太居住區的生存狀態。從小說中的描寫來看,盡管猶太人往往作為一個集體被看待,但集體中的個體各有不同選擇。無論如何,只要猶太人的家族故事還在繼續,猶太人之間對身份的爭論也會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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