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
【摘要】20世紀后半葉起,詮釋學成為人文研究各個領域的重要理論。文章試圖從詮釋學的詞源探究以及對其發展歷程的簡要回顧,來展現詮釋學的悠久歷史,進而界定其內涵及概念。
【關鍵詞】詮釋學;發展歷程;概念
在西方,詮釋學(Hermeneutics,又譯為解釋學、闡釋學等)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統。作為一門學科,它提供了一套方法論,用以理解和解釋人類的一切有意義的行為和作品。“理解”是詮釋學的核心概念,理解的行為普遍地存在于人們的生活中。可以說,只要涉及人的“理解”問題,就存在“詮釋學”要解決的問題。
本文試從歷史的角度,通過對詮釋學概念的詞源追溯和這一概念演變過程的簡要描寫,來對詮釋學進行簡單描述,進而界定詮釋學的概念。
一、詮釋學概念的來源
詮釋學的英文單詞Hermeneutics源于古希臘神話中一位叫赫爾墨斯(Hermes)的信使,他的任務就是將諸神的消息和指示迅速傳遞給人世間的凡夫俗子。因此,詮釋的技藝最初就是用于傳達和解釋諸神的神諭。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赫爾墨斯不僅是神諭的傳遞者,而且也是神諭的翻譯者。沒有他的闡釋,人類對神諭便無從理解。
從對希臘神話詞源追溯中可以看到Hermeneutics這個現代詞匯中“產生理解”的意義,特別是其將語言作為中介的過程。德國語言學者埃貝林(Gerhard Ebeling)就曾在“Hermeneutik”一文中,從希臘語動詞hermēneuein的古代用法中引申出詮釋的三個意義:言說(理解的表達方面)、說明(理解的推理方面)、翻譯(理解所在的世界)。
二、詮釋學的歷史演變
正如前文所提,詮釋學在當代人文學科中的內涵已變得十分復雜,了解不同時期人們對詮釋及詮釋學的不同理解和研究,對于掌握現代意義上的詮釋學有著重要意義。因此,本文試圖通過簡明扼要地介紹詮釋學在古典時期、中世紀、近代和20世紀后這四個時期的主要任務和觀點,來初步展現詮釋學的復雜性和豐富內涵。
(一)古典時期的詮釋學
古典時期的詮釋學概念主要出現在希臘的宗教、神話和古典哲學中。詮釋學以占卜的形式出現,用于解讀預言,揭示隱匿于客觀事物中的意義,解釋字面背后的含義。例如,人們對《荷馬史詩》中的詞句進行了大量的討論和注釋,以便能夠揭示出其中更深層的寓意。針對這些占卜和預言的各種詮釋意義,蘇格拉底提出尖銳的批評,他質疑字句中如何能隱藏著人們的靈魂并預示人們的未來,與信從這些注釋相反,他認為一切都值得質疑。在亞里士多德看來,無論是預言還是史詩,語句不僅僅是表達或者邏輯思維的基本要素,更重要的是語句本身就是一種“解釋”的過程,語句將內心的想法變成外顯的語言。而對語句的注解的過程正好相反——從外顯的表達深入到內在的語句意圖。
受新柏拉圖主義的影響,古羅馬帝國天主教思想家奧古斯汀(Augustinus)認為“事物”就是“符號”,這一性質本身就要求對意義的開發和挖掘。
總體來講,古典時期的詮釋學,無論是對希臘還是對基督教來講,主要的任務都是對各類語句進行注釋,以區分其字面的意義,挖掘其背后的寓意。
(二)中世紀時期的詮釋學
在基督教盛行的中世紀時期,針對古基督教著作的釋經學得到發展。由于這一時期新的研究成果與早期的教義學產生矛盾,因而《圣經》的注釋研究對《圣經》語句的討論范圍進行了界定:語法和語義,特別是歷史角度的語義,是所謂的“表層研究”,是對字面意義的解釋;而“核心研究”又包括三層意義,道德意義——規定和約束了人們的行為,教會意義——規定了人們的信仰內容,神圣意義——掌握上帝的啟示指明未來。
同一時期,在羅馬的貴族與市民階層的斗爭中,法學成為一門與經濟和政治相關的顯學。這個過程中,對歷史中已被大家承認的“權威”的解釋就顯得尤為重要,它直接影響著法律程序。這個時期產生出的法學,始終與詮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法學詮釋學也是這一時期詮釋學的核心內容。
由此可以看出,無論是神學詮釋學還是法學詮釋學,中世紀發展出的詮釋學都具有獨斷的規范性的性質,它們都具有德國哲學家伽達默爾所說的這種理解真理內容和服從真理旨意的作用。
(三)近代的詮釋學
近代的啟蒙運動對人類的方方面面都有著重大的影響,詮釋學也不例外。啟蒙運動的早期,神學詮釋學脫離出對《圣經》字詞的釋經研究,逐漸轉變成為一門試圖建立理解的普遍規律的學問。
這一時期的神學家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是詮釋學的重要理論家之一,奠定了19世紀詮釋學的基礎。他的基本目標是建構一種作為“理解藝術”的一般詮釋學。他認為,無論是宗教、法律,抑或文學文本,理解的本質是相同的。文本都是語言的,文本的差異性背后存在更為基礎的統一性,而這個統一性的原則就是語言理解的原則,這就分門別類的從詮釋學的基礎和核心中為現代詮釋學奠定了基礎。
19世紀末,文學史家和哲學家狄爾泰(Wilhelm Dilthey)是哲學詮釋學的先驅,致力于在詮釋學中建立一切人文研究的基本原則。他認為人類是相對自然而言的,人有體驗,只有體驗是直接確證的,他推定人文研究唯一可以采納的出發點必然是具體的體驗,而非思辨。狄爾泰曾說:“自然——我們來說明,精神生活——我們來理解。”在他看來,說明適用于自然科學,而理解適用于探索內在與外在的統一,人文研究的關鍵詞是“理解”。借此,狄爾泰將自然科學和人文研究對立起來,劃分了二者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圍的界限,在自然科學的統治地位下使哲學擺脫了實證科學的影響。
綜上可以看出,隨著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發展,詮釋學的研究逐漸從宗教和法學的應用主題中擺脫出來,進入更廣泛的人文研究領域中。許多語文學家、哲學家致力于方法論上更具普遍意義上的詮釋學研究。
(四)20世紀后的詮釋學
20世紀后,詮釋學完成了從傳統的方法論到哲學本體論的轉變。而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兩位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和伽達默爾(Hans-George Gadamer)。
海德格爾在他的哲學名著《存在與時間》一書中,從存在的問題入手,用現象學的觀念和方法,從根本上質疑整個西方哲學形而上學的傳統。他從“緣在”(德語Dasein)的概念出發,在意義與文本以及世界之間揭示出現象學方法中潛藏的本體論詮釋學。海德格爾寫道:“通過詮釋,存在的本真意義與緣在本已存在的基本結構,就向局域緣在本身的存在之領悟宣告出來。緣在的現象學就是詮釋學。”在海德格爾看來,現象學中的“讓現象顯示出來”就是解釋。而在具體的解釋開始之前,要解釋的東西已經使我們預先已有的東西,“解釋就將本質地建立在前有、前見、前設的基礎上”(同上),一切解釋都是在前理解的基礎上所達到的新的理解,這個觀點也延伸了先前的“詮釋學循環”的理論。
后期的海德格爾提出“語言是存在之家”的命題,認為世界只有進入語言才成為世界,語言也只有在表現了世界的具體事實中才真正存在。就此,詮釋學被帶到了一個新的階段——本體論語言階段。
在海德格爾語言觀的基礎上,伽達默爾在他的哲學經典著作《真理與方法》中提出了語言詮釋學。在哲學詮釋學的視角下,伽達默爾以人類經驗為出發點,探討語言的本質問題,力求通過對語言的研究,來徹底澄清對人類的理解——即真理問題的澄清。這無疑深受了20世紀哲學的語言學轉向的影響。伽達默爾把人定義為具有語言的存在,認為對人的一切理解都發生在語言之中,只有在語言中被理解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存在。他在《論科學中的哲學要素和哲學的科學特性》一文中就曾寫道:“語言并不只是一種工具,或者只是人類天賦所有的一種特殊能力,寧可說它是中介,我們一開始就作為社會的人生活在這種中介之中,這種中介展示了我們生活于其間的那種全體性。”因此,語言必然在以理解為核心問題的詮釋學中占據中心地位。語言就是言說,在伽達默爾看來,言說是開放的、對話的,一切對言語(文本)的理解都是言語(文本)與理解者的對話。在這個意義上,語言和理解都不再屬于個人的領域,而是屬于群體的領域,理解與語言一樣,都具有普遍性。
在伽達默爾之后,當代法國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法國詮釋學的主要代表人物利科(Paul Ricoeur)對伽達默爾進行了部分的批判。他認為詮釋學的規則首先是理解我們人類文化的書面文獻,由此出發,他將人類的行為看作是一個永遠未完成的開放的“作品”,因而“作品”的意義也不確定。詮釋學的客體就是最寬泛意義上的文本,是一切形式的符號——夢中的、神話的、社會的、文學的。利科力求借用文本詮釋的方法,建立一般人文科學知識的認識論基礎。可以看出,利科的詮釋學再次聚焦于文本注釋,將詮釋學定義為“支配注釋規則的理論,也就是說,支配者對一個特殊文本的詮釋,或者對作為我們能感受到其存在的符號之集合的那種文本的詮釋”。
總之,自20世紀以來,詮釋學在維持其神學、史學、法學、文學傳統的同時,自哲學為中心迅速擴散到美學、文藝批評、政治學、社會學甚至科學史等領域,成為人文研究各個學科的一個世界性潮流。這個趨勢至今仍高漲著,深刻地改變著人們的觀念和思想。
三、總結
綜上,對于歷史悠長的一門傳統學科或研究,當我們試圖去理解它,掌握其內涵之時,單從任何一種理論的立場和角度出發,都會多少有失片面。因而,對于詮釋學,我們只有從歷史的角度綜合地看,才能使詮釋學的概念更加完整飽滿地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