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剛正的硬漢

劉懿　王言明　任紅禧

2016年12月9日凌晨，在持續昏迷四天之后，佟少杰停止了呼吸。

此前，在罹患癌癥晚期的三年多時間里，他沒住過一天醫院，沒請過一天病假，以驚人的毅力堅守在崗位上。就在被送往醫院的那天上午，他還強忍病痛，主持了大隊干警執法突出問題專項整治工作會議，并和民警進行了集體談話。

如今，我們循著他留下的點點足跡，去窺探他那看似平凡而又令人肅然起敬的一生。

在2013年的一次例行體檢中，佟少杰的體內發現了腫瘤，后經醫院確診為胰腺癌、肝轉移癌晚期，醫生要求他立即住院。

一團愁霧染白了他那本已花白的頭發。經過艱難抉擇，他做了一個令人落淚的決定：不住院，不化療，把所剩無幾的時間留給工作。

此后，他繼續像正常人一樣上下班。按照醫囑，他將中藥湯裝入礦泉水瓶，每天隨身帶著，代水飲服，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喝茶呢。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這么一個要強的人。因家里條件不好，他中學畢業后便跟著師傅跑船，年僅18歲就成了省航運局最年輕的大副。1981年，佟少杰通過招考進入交警系統后，白天工作，晚上看書，四年后，以全省第二名的成績考入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當時，他已是一個三歲孩子的父親。

此后，他更是一步一個腳印：在道里交警大隊任中隊長時，他帶的中隊被哈爾濱市委政法委命名為首批“人民滿意科所隊”，并成為全國同行學習的典型；在“哈洽會”安保工作中，他因貢獻突出榮立個人二等功。

2011年2月，佟少杰到太平交警大隊任政委，分管信訪工作。對來訪者，他總是耐心接待，常常是上訪人帶著怒火而來，最終舒心而歸。后來，當一些上訪人得知這位一頭白發、態度和藹的老政委竟是一個癌癥晚期患者時，不由得心生敬意。

盡管工作繁重，病魔摧殘，但他從沒喊過累、叫過疼。腹部疼得難受時，他就拿熱水袋熥，或者用胳膊肘頂，蠟黃的臉上汗珠不停往下滾，但依然堅持工作。在同事面前，他更是沒哼過一聲，就像個健康人一樣。

交警大隊四天值一次夜班，佟少杰堅持參加。大隊長李仁明勸他：“你根據情況來，別太強求自己。”

他卻說：“咱們人手少，只要我能上班，就必須值班。如果哪天我不能來值班了，那說明身體徹底不行了。”

就這樣，直到去世，他沒落下一個夜班。

佟少杰心里有職責，更有他人，經常主動為同事分擔工作壓力。分管事故處理的副大隊長因患腎病休假，佟少杰主動承擔起他的工作。2016年9月，市交警支隊組織集體活動，要求領導干部帶隊。當時，李仁明臨時接到一項重要任務，必須前往。犯難之際，佟少杰主動提出：“我來帶隊吧。”

瞅著眼前這位面容憔悴的老搭檔，李仁明既心疼，又感動。

作為一名執法者、領導干部，在交警系統內，佟少杰不講人情、“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

2016年9月的一個晚上，正在值夜班的佟少杰接到民警倪永生的電話：一輛私家車撞上了一臺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堅持指認肇事司機是酒后駕駛，但肇事司機拒不驗血，還通過關系找人給執勤民警施壓。倪永生打電話向佟少杰請示，佟少杰的意見很明確：“按程序走，必須驗血。”

沒想到，說情者的電話很快打到了他那兒。盡管壓力很大，但他的態度依然堅決：“必須按程序走。如果不驗血，我就是包庇，就是瀆職！”

一番話讓對方啞口無言。經驗血，肇事司機確系酒后駕駛，最終接受了處罰。

他不僅嚴于律己，對家人的要求同樣嚴格。

兒子佟林高中畢業后出國留學，學費是靠奶奶的積蓄和自己打工賺錢湊的。佟少杰對兒子說：“家里就這個條件，自己有本事就到外邊闖。”

從小到大，佟林知道父親最討厭的就是找關系辦事。佟林有一個“鐵哥們兒”要考駕照，想找人“照顧照顧”。佟林硬著頭皮跟父親說了這個請求，這是他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張嘴向父親代人求情。

佟少杰極為氣憤：“你們是你們，不能通過我的關系去占公家的便宜！何況考駕照是大事，將來要是因為技術不過關出了事，我就是幫兇！”

他從不讓家人到單位找他，因為“影響不好”。所以，直到后來佟林去收拾遺物時才第一次走進父親的辦公室，整個單位都沒人認識佟林。

佟少杰生前極為簡樸。他有一雙皮鞋是結婚時買的，鞋底不知換了多少回，直到去世前還在穿。身上的跨欄背心洗得發白，襪子破了也是縫縫接著穿。他的衣服幾乎全是警服，僅有的幾件像樣衣服還是妹妹給他買的。妹妹的一番好意，反被他一頓責備：“外在的都是穿給別人看的，穿啥好自己覺著舒服就行。”

他對金錢看得很淡，尤其對不屬于自己的錢，多一分便宜也不占。重病期間，考慮到高昂的治療費用，上級領導將貨幣化分房的款項提前預支給他。當他收到錢時，發現多出2萬元，立即將多余的錢退回，這讓市公安局和交警支隊的領導感動得無以言表。

佟少杰原則性強，觸及“紅線”的東西堅決不碰。但對同事、群眾，他卻是發自內心地好。

他體恤一線民警的辛勞，夏天酷熱，為他們送去解暑的冷飲；冬天嚴寒，為他們送上驅寒的姜湯。誰家有個紅白事，他總是忙前忙后幫著張羅。

執紀上，他對民警的要求極為嚴厲，一旦發現誰有違紀苗頭，立即找來談話提醒。正如大隊長李仁明的評價：“這些年，單位沒出現嚴重違紀問題，佟政委功不可沒。”

到太平交警大隊工作后，他先后組織民警與轄區十多戶貧困家庭結成幫扶對子。

2012年的夏天，他在走訪中發現龍江電工廠職工劉麗萍一家生活困難：丈夫待業在家，兒子上學，一家三口的生計全靠劉麗萍的工資維持。他便同79路聯運客車公司聯系，推薦劉麗萍的丈夫去當司機。劉麗萍一家人多次想請他吃頓飯以表謝意，都被他婉拒了。

對家人，他的好則是無聲的。他不善表達，卻習慣性地默默行動。

兒子佟林平時工作應酬多，喝酒場合也多。他就找尋口碑不錯的手工小酒坊，買一些純糧“小燒”。一次，兒子晚上要出門，他將裝好的“小燒”遞給兒子，說：“喝這個吧，好喝還不貴。”其實，他是怕兒子在外面喝了勾兌的酒對身體不好。

佟少杰穩重，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極為理性。2013年9月，佟林下班回家，發現母親在哭，而父親則像沒事人一樣坐著看電視，一問才知道，父親查出了癌癥，還是晚期。

確診之后，佟少杰開始調整飲食和作息習慣，不再吃肉，每天堅持走步，早晚各兩小時。

“他不是畏懼死亡，而是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佟林說，那是他在為安排身后之事爭取時間。患病的三年里，他默默地、陸續地安排著家里的各項事宜。父親離世后，佟林才發現，很多事，父親早已安排妥當。

佟少杰孝順。近幾年，老母親每個冬天都去三亞休養，就在他去世前一周的周末，母親臨去三亞之前，他還強忍病痛陪老人打了一下午麻將。老人出門上車時，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兒子對母親不舍的愛……

2016年12月3日，在和全體民警進行集體談話之后，連續值了兩個夜班的佟少杰突然暈厥。

平時值完夜班，佟少杰通常早上八九點鐘就回家了，可那天到了中午還沒回來。妻子擔心他，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有點兒難受，緩一會兒就好了。”兒子要去接他，他依舊堅持：“別來單位，我還有力氣，能回去。”

當他撐到家，不久就陷入了昏迷，此后再也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