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徐的諧劇《啥子病》,寫一個正常人堅持“善良誠信”反被世俗挖苦譏笑,沉重的心理重負幾乎把他壓垮。他寢食不安,恍兮惚兮,每天做著莫名其妙的夢……無奈,他只好去看醫生,告訴醫生,他拾到“一口袋百元大鈔”……
接下來的故事讓人匪夷所思。他—這個正常甚至可以稱之為“高尚”的人,被醫生當作精神病人(俗稱“瘋子”)。醫生對他進行了一系列心理分析,其實都是醫生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醫生設身處地推演“把錢悄悄拿回去就發了”,進一步說“終于可以把錢拿回家了”,繼而認定“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這些錢留下來了”……
然而,這些貌似專業的分析完全不是他這個“瘋子”的心路歷程,他要千方百計拾金不昧,只是顧慮重重而已。
頻頻誤診的醫生很生氣,便以激將口吻質問他,這“一口袋百元大鈔”在哪里?“他”輕輕松松回答:丟進醫院門口的垃圾桶了。頓時,意想不到的場景出現了—醫生、護士乃至候診的病人都以百米沖刺速度沖向垃圾桶!
故事戛然而止,意味綿延無窮。
更讓人始料不及的是,這“一口袋百元大鈔”以及“丟進垃圾桶了”等等,都是他“夢”中的故事。
這真是個極其荒唐的黑色幽默。
當今社會怪事不少,荒唐的故事也未必荒唐。當一個正常人“被瘋子”之后,后果很嚴重,細想很后怕。
對金錢的追逐,對美德的遺忘,對誠信的糾結,對善良的懷疑,真實而生動的存在于我們自己及周遭,真的讓人有些哭笑不得,并且深深地傷害著真善美。試想,當美被當作丑,而丑化裝成美時,情況變得非常復雜費解。美丑雖容易混淆,但美丑不允混淆。當被當作丑的美稍一復蘇,那些化裝成美的丑便轟然坍塌,露出原形。行文至此,實在有些繞口了。
“一口袋百元大鈔”考驗著我們,嘲弄著我們,嘲諷著這種社會病態。盡管這個作品受到一篇小小說的啟發而誕生,但其卻以舞臺樣式讓我們感動,讓我們聽到了對社會良知的呼喚,悟到了對道德現狀的思考。
諧劇《啥子病》是一個完全虛擬的時空,人物和故事都夸張變形了,但似乎都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相似的影子。作品構思精巧,意外不斷,人物鮮活,語言生動,淺看有趣,深想尖銳。劇中人—他的遭遇,他的擔憂,他的叩問,他的彷徨乃至緊張,都巧妙折射出當下社會病態。而這一切并非無原無故的“杞人憂天”,而是有根有據的“心有余悸”。作品在輕松的外殼下包裹著嚴肅沉重的話題,這原本就是我們創作中應該追求的境界,更是諧劇這種藝術形式本應具備的藝術特質和思想品位。
張徐是金錢板大師鄒忠新的弟子、相聲名家李立山先生的徒弟,諧劇上曾受王永梭大師和沈伐先生指點,而他自己則是金錢板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人。他既是很優秀的曲藝藝術家,也是很成熟的曲藝作家。“文如其人”,這是一個頗具張徐風格的作品,作品講述方式,人物語言、行為方式,都有著作者自己的特色。創作技巧上實在找不出什么大毛病。
據我所知,諧劇《啥子病》成稿于近五年前。當時我初讀劇本就清楚地認識到了作品的價值,感受到了沉甸甸的思想分量。作品曾經有過好幾次排演的機會,然而,最終都因種種原因未能排演。究其“種種原因”,無非是一種“諱疾忌醫”,或是阿Q忌諱別人說“光”“亮”“燈”,或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自我捆綁”,或是怕招惹麻煩,或是怕有人對號入座引來不快乃至非議……總之,我們都像這個諧劇中的主人公“他”一樣,心理負擔太重。當然,我們也是有根有據的“心有余悸”。
幸運的是,這個諧劇終于在去年“道德模范”專場與觀眾見了面。今天,張徐又進行了精心修改,《曲藝》雜志也予以發表,這些說明作者和我們大家都在進步,而這個進步也許從某個側面也反應了時代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