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師

盤曉昱

我是一名除妖師，名叫夭夭，確切地說，我是一名除妖實習(xí)生，跟隨師父學(xué)習(xí)還不到半年。我的師父是當(dāng)?shù)芈劽谶兊某龓煟綀A幾十里的人都請他去除過妖。

每一次除妖，師父都不讓我靠近，只叫我遠(yuǎn)遠(yuǎn)地在一旁觀摩學(xué)習(xí)。師父除妖時，會穿一身黑衣服，只見他打開腰間的葫蘆，喝一口烈酒，“噗——”一聲啐在長劍上，那柄劍寒光閃閃。劍閃之下，一只雄雞身首異處，雞血淋漓。師父用劍挑起寫有字符的紙錢，抹上一把雞血，點燃紙錢，在空中舞動，口中念念有詞。冷月映照下，幽幽火光合著劍閃寒光，頓時，隱藏在周邊的妖精就會哀號著、踉踉蹌蹌地走出來，束手就擒。這一幕讓我看得目瞪口呆，我總想去試一試，可惜師父不答應(yīng)。

空閑的時候，師父就把自己關(guān)在村莊后山的一間木屋里修煉。修煉的時候，師父不讓任何人靠近，包括我。

為了試一試自己所學(xué)的除妖術(shù)究竟達(dá)到何種程度，有一次，師父在閉關(guān)修煉的時候，有人請他去除妖，我撒了謊，說師父病了，交代讓我代替他前去除妖。

這次除妖前往的地點是達(dá)那村——一個偏遠(yuǎn)的小村莊。我到的時候，篝火在村前的空地上已經(jīng)熊熊燃燒起來，火星“噼里啪啦”地往上躥。

我一定要把妖精的老巢一舉端掉。年少輕狂且信心十足的我學(xué)著師父的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地施展巫術(shù)。當(dāng)我舞起長劍口念咒語時，一個小妖從稻草堆里跳了出來。身上裹著綠色汁液以及稻草的小妖在月光下閃著綠光，“咿咿呀呀”地叫著，還不停地掙扎，像在哭泣，又像在求饒。

“請你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小妖開口向我求饒，“我叫妖妖，我是無辜的。其實……其實我們妖族并沒有做對不起人類的事情，只是人類有時太迷信了，比如說有些人得了怪病，就怪罪于我們妖……”小妖聲淚俱下地說。

這個小妖跟我的名字同音，真是太巧了。

看妖妖那個可憐樣，我頓時有點兒心軟了，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從出生到現(xiàn)在，我還真的沒見過妖精禍害人類的情況發(fā)生。

“你師父正在密謀一件很重要的事兒，他要控制方圓十幾里的村民，打著捉妖的幌子，以此搜刮民財。” 妖妖突然變得很嚴(yán)肅，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找個機(jī)會進(jìn)入你師父的地下密室，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怪不得師父總是不讓我踏入木屋半步呢，也許地下密室就建在木屋里面。不過，師父不可能是那樣的人。我知道師父的為人，慷慨、善良、真誠，他還經(jīng)常救助一些貧窮的村民。

好奇心最終讓我沒有把妖妖交給師父，而是把他藏在了一個地窖里。地窖是我小時候和伙伴們玩游戲時挖的。

每天，只要師父不在，我就偷偷地給妖妖送食物。妖妖跟我說了許多妖族神奇并且不為人知的事情；我也跟妖妖聊起我小時候和伙伴們一起玩的游戲，以及做過的一些搞笑的事情。通過一段時間與妖妖的相處，我發(fā)現(xiàn)妖妖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妖精。

“最近你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師父從腰間取下酒葫蘆，仰頭喝了幾口烈酒，嗆得他一陣猛烈地咳嗽。

“沒……沒有啊！”我慌忙過去給師父捶背。

“切記，捉妖一定……一定要靜心，別被身外之物蠱惑了。”師父又猛灌了幾口烈酒。

師父的話讓心虛的我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去做，是把妖妖交給師父，還是放了妖妖，我一時難以抉擇。我決定暗中調(diào)查此事的原委。

一天，師父要去別的村莊復(fù)查妖精出沒的地方，我留在了家里。等師父走遠(yuǎn)了，我從木屋的門檻下找出了木屋的鑰匙。打開木屋的門，果然如妖妖所言，師父在木屋里建造了地下密室。

密室重重的石門緩緩地打開了，在昏黃油燈的映照下，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閃亮的珠寶、一串串銅錢以及各種名貴字畫。足足有一刻鐘，我像木頭人一樣愣在那里。要不是被一陣奇怪的“嘰嘰嘎嘎”的叫聲把我從思緒里拉回來，我還繼續(xù)在那里發(fā)呆呢，看來妖妖說的是對的。

那種奇怪的聲音是從密室的一角發(fā)出的。我在密室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木柜。我用力推開木柜，發(fā)現(xiàn)木柜后面有一道鐵門，里面還有一間密室，關(guān)押著許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妖精。

看到我，妖精們一個個露出恐懼慌張的表情，縮成一團(tuán)，身上的綠色黏液甩得到處都是。

怎樣才能救出這些妖精呢？鐵門還有一把大大的銅鎖，這銅鎖的鑰匙我見過，就掛在師父的腰上，師父隨身攜帶。

我悄然退出密室，立即去跟妖妖商量此事。原來師父是這么一個陰險貪財?shù)娜耍疫€在跟他學(xué)習(xí)捉妖術(sh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決定帶妖妖救出那些妖精，然而就憑我個人單薄的力量是救不出他們的。還有，要想救他們，首先要弄到那把銅鑰匙。但是，要弄到鑰匙談何容易。那把銅鑰匙和酒葫蘆掛在一起，師父是不會輕易把它解下來的。想到這里，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妖妖看出了我的無奈，于是湊近我，安慰了我?guī)拙洹?/p>

離師父的生日還有半個月了，我知道師父嗜酒如命，要是能把師父灌醉，就可以拿到那把鑰匙救出妖精們了。如何才能將師父灌醉，這又是個難題。師父雖然愛喝酒，但是我從來沒見他醉過。

就在我苦惱之際，妖妖給了我一顆藥丸，說只要把藥丸溶解在酒里，讓我?guī)煾负攘吮?zhǔn)會讓他醉上幾天。

按照妖妖的方法，在師父生日的那天，我把藥丸偷偷地放進(jìn)了師父的酒杯里。

“謝謝師父這么久以來對我孜孜不倦的教導(dǎo)，我祝師父身體健康，壽比南山！”我舉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我的手抖得有些厲害，有些酒都灑在脖子上了。

師父睜大眼睛看著我，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我平時滴酒不沾。

師父喝完酒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省人事。我解下了他腰間的銅鑰匙。

我和妖妖打開了密室的鐵門，就在我們準(zhǔn)備把所有被關(guān)押的妖精放出來時，師父竟然出現(xiàn)在了密室的門口！

“何方小妖，竟敢迷惑我的徒兒放走妖精！” 師父手持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指向妖妖，怒目圓睜，像要噴出火來。

“師父……我……”我想解釋，又想爭辯些什么，但是不知從何說起，剛開口就被師父打斷了。

“夭夭，什么也別說，站到一邊去！”師父揮了揮劍。

原來，師父隱隱約約感覺酒不對勁，只咽了三分之一的酒，剩下的被他吐在了袖子上。

“別逼我們，否則……” 妖妖一把拉過我，用尖尖的銅鑰匙戳著我脖子的動脈。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只能先委屈你了。” 妖妖低聲對我說。

剎那間，妖妖一把將我推向師父。我一個趔趄，師父下意識向前摟住我。妖精們趁機(jī)逃向室外。師父長袖一揮，劍光一閃，刺向妖妖。

一陣嗆人的黑煙升起，小妖瞬間變成了巨妖，張牙舞爪，一把奪過師父的長劍。巨妖拿著劍直直地刺向師父，眼看就要刺穿師父的喉嚨。就在這時，只聽“哐當(dāng)”一聲，巨妖把劍丟在了地上，帶著所有的妖精隱沒在森林中。

師父一陣猛烈的咳嗽，直咳得倒在了地上。

“酒……酒……” 師父掙扎著去摸腰間的酒葫蘆。

我趕緊攙扶起師父，把酒葫蘆打開，他喝了一口酒，平靜下來。

“妖精到底有沒有禍害過鄉(xiāng)親們？”我還是忍不住問師父。

“這個……說實話，我還真沒有見過，只是……只是聽說過而已。” 師父握著酒葫蘆，正要喝一口，卻舉在半空中，搖了搖頭。

師父還告訴我，那些錢財是鄉(xiāng)親們怕被妖精掠去，交給師父看管的，并不是他從鄉(xiāng)親們那里騙來的。

那一夜，師父把捉妖劍砸成兩段，還把其他捉妖的道具燒掉了。師父不再叫我跟他學(xué)捉妖術(shù)，而是推薦我去了書院學(xué)習(xí)。

多年后的一個晌午，我從書院走在回家的路上，林間霧氣升騰，氤氳彌漫，陽光在蔥郁的葉縫間飄舞，灑下星星點點的光雨。

前面路口有一個小孩兒坐在地上獨自玩耍，猛然間，一頭水牛從林子里瘋了般沖出來，朝小孩兒奔去。我快速跑過去，想救出孩子。恍惚間，有個綠色的身影從我眼前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孩子救起。

等我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只有那小孩兒在“哇哇”大哭，泥地上留下一團(tuán)團(tuán)綠色的黏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