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就在魚缸里

雷輝志

果果兩歲的時候，她的媽媽就因為一場大病離開她了。果果從此和爸爸相依為命。

果果6歲的時候，爸爸開始帶她到海邊浴場游泳。爸爸不允許果果下水，每次，果果都坐在沙灘上，看爸爸在水中像魚兒一樣游來游去。

爸爸帶果果在海邊浴場連續游了一個多月后，突然說自己要出差，把果果交給姑姑看護，之后至少有半個多月沒有帶果果到海邊游泳。出差回來后，爸爸幫果果買了只魚缸，還在魚缸里注了半缸子海水。

爸爸又帶果果到海邊游泳了，并對果果說：“小朋友要有想象力，你就想象著爸爸是一條魚兒，在你手上的魚缸里游來游去。”

自從出差回來后，爸爸每次下海游泳的時間明顯少了許多，不到10分鐘就氣喘吁吁地走上來。果果看到爸爸似乎比以前瘦削了許多，整個人像衣服晾在衣架上，頭發稀疏，卻挺著一個鼓鼓的肚子。

這次爸爸上岸后就沒有繼續下海游泳的打算，他依舊坐在果果身邊，拍了拍果果幼小的肩膀，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笑著說：“果果有沒有聽爸爸的話，剛才有沒有把爸爸想象成魚缸里的一條魚？”

果果仍然有點不明白地說：“有想，可爸爸不在魚缸里呀！”

爸爸大笑：“傻孩子，爸爸是讓你想象，過完這個夏天，說不定爸爸真會變成一條魚兒，每天在你魚缸里游來游去。”

果果用童真的眼神看著爸爸說：“爸爸真會變成魚嗎？”

爸爸點點頭，肯定地說：“會！”

果果接著問：“那別人的爸爸會不會也變成魚？”

爸爸想了想，哈哈大笑說：“會！”爸爸笑得太猛了，突然干咳幾聲，居然咳出一團血來，吐在潔白如雪的沙灘上。爸爸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不動聲色地用沙子掩上。雖然爸爸的動作很快，但還是被果果發現了。果果睜大眼睛，指責爸爸說：“你又偷吃黑糖了？為什么每次都是你吃，不給我吃？”

爸爸嚴肅地對果果說：“爸爸說過，小孩子不能吃糖，牙齒會長蛀蟲的。”果果很不高興，用手打爸爸的肩膀，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愉快。

接下來的日子，天氣逐漸轉涼，夏天就快過去了，爸爸三天兩頭要出差，帶果果到海邊游泳的次數越來越少，不過每次游泳，爸爸還會在脖子上掛一個氣球吹出來的魚頭，那樣子真是滑稽極了。

秋天終于到了，海邊椰子樹上的葉子逐漸變黃脫落。打這開始，爸爸再也沒有帶果果到海邊游泳。果果又被爸爸帶到姑姑家里。

果果每天就捧著那只空魚缸，缸里有水，果果想象著爸爸真的變成一條魚兒在里面游來游去。一個月后，姑姑給果果帶來了一條“紅色鸚鵡”，鸚鵡魚好養、生命力強、壽命長，養這樣的魚最不用花心思了。

姑姑說：“果果，這條魚就是你爸爸變的，我給你帶來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喂養它，不能讓爸爸餓著，以后爸爸還會變回來的。”

果果想爸爸，她很聽姑姑的話，每天準時給魚兒喂食，看著魚兒吃東西，和魚兒說話，睡覺的時候也把魚缸放在床邊，好在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看到“爸爸”。當紅色鸚鵡魚如同火焰在魚缸里舞動的時候，果果便想起爸爸屁股后面掛著魚尾巴，頭上掛著魚頭，在海里游來游去的樣子。

只是，每次看到果果和“爸爸”說話的時候，姑姑都會忍不住用牙齒狠狠地咬住嘴唇，不讓嘴巴發出任何聲音，卻任由淚水流下來。

其實，果果的爸爸已經得晚期癌癥離開人世了。在果果過六歲生日的前一天，醫院就給果果爸爸發了“死亡通知書”。從那時開始，爸爸便頂著腹腔積水，痛苦不堪地帶果果到海邊游泳，每次“出差”都是去醫院化療，為的是能夠多活幾天，好讓果果對爸爸有更深的記憶，并且相信魚缸里的那條魚兒就是爸爸。

臨死前，爸爸對果果的姑姑說：“果果從小就沒有媽媽，少了母愛，現在又要失去父親，真的很可憐。希望化人為魚的謊言能夠成為果果成長的精神寄托，等果果長大之后，再告訴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