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友
老人接放學歸來的孫子行走在鄉村公路上之時,路邊枯樹突然折斷,將老人砸傷。枯樹惹禍之時已被鄉政府出售給村民季某。但蹊蹺的是,雙方出售合同中恰恰未標明這株惹禍柳樹的歸屬。禍端源于大風天災還是柳樹?誰是樹的主人?老人所受損害究竟誰來賠償?
大風助力,路邊枯樹惹禍
坐落在遼西灣的海濱城市錦州,南側恰與渤海灣相接,黃渤海上形成的大風毫無遮攔地順著海面登陸遼西大地。“遼西每年刮兩次風,一次6個月”,這是遼西人對當地季風的調侃。特別是初春時節,更是季風肆虐的時候。
2014年初春的一天下午四時許,家住凌海市某村的木春華與老伴從鄉小學校接孫子回家,因其家與學校距離僅約一里路遠,二位老人一邊一個,與孫子手拉手行走在鄉村公路上。突然,一陣大風襲來,只聽“喀巴”一聲,路邊一棵枯腐的柳樹突然折斷倒下,恰好砸在木春華的頸部,將其砸倒在地。經老伴撥打120,救護車立即趕來將木春華送往凌海市中醫院治療,因傷勢嚴重,當日轉往錦州附屬第三醫院住院治療。老人被診斷為頸6椎體脫位截癱。又因病情急迫,翌日醫院對木春華行頸6椎體脫位切開復位椎間植骨融合內固定術。經過近20天的住院治療,病情平穩后出院。
砸人之樹易主,無人為老人損害擔責
事后,木春華老人經過了解得知砸傷他的路邊樹歸鄉政府所有與管理。老人找到鄉政府,要求其承擔損害賠償責任。政府負責此項工作的一名管理人員告訴他,事發路段的路邊樹原來是歸政府所有與管理,但早在2011年年底,政府就將該路段的所有路邊樹全部出售給了當地村民季某。無論出了什么事,只能找樹的真正主人季某解決。木春華老人又找到季某,可得到的回答是:政府是將那段路邊樹賣給了我,但雙方簽訂的《樹木買賣協議》之附表中明確約定了樹的品種為楊樹、槐樹,并沒有柳樹。據此拒絕承擔責任。
惹禍的柳樹轉眼間成了沒娘的孩子。既然沒了娘,當然就沒人肯承擔責任了!老人無奈之下依法起訴。他以鄉政府與季某為共同被告訴至縣人民法院。請求判決二被告賠償其經濟損失人民幣10萬余元。法庭審理查明:事發路段柳樹的所有權人為被告某鄉人民政府。2012年12月5日,鄉政府與被告季某簽訂樹木買賣協議,雙方約定鄉政府將本轄區境內路樹(楊樹4233棵、槐樹1221棵)出售給季某,總價款人民幣60萬元。因樹木的砍伐需要有關部門審批,因此合同簽訂后被告季某未將樹木全部砍伐。
法庭審理過程中,被告某鄉政府抗辯提出:被告所出售給季某的樹木為本鄉境內全部路邊樹,當然包含柳樹,只是因柳樹數量較少,未在合同中具體表述。既然我單位不是“肇事樹木”的所有人與管理者,就不應承擔責任,應當由買受方承擔責任。原告被樹砸傷是因為大風突然刮斷樹所致,屬于不可抗力的意外事故,樹的所有人與管理者并無過錯,原告的損失應自己承擔。
被告季某則辯稱,原告木春華受傷與我沒有任何相關聯的情節,我和鄉人民政府簽訂的合同是按樹種和棵數購買的樹木,雙方所簽訂的合同及品種數量一覽表上,明確了各自的責任、權利和義務。協議中還特別載明了“必須依法執行,不得違背”。我按照合同購買了楊樹、槐樹兩個品種數量的樹林,對木春華造成傷害的柳樹不在其出售合同記載的范圍之內,請求法庭依據駁回原告對我的起訴。
一審法院認為,林木傾倒、折斷或墜落致人損害的,林木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即不能證明自己對林木已經盡到了管理、維護義務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不可抗力是指不能預見、不能避免并不能克服的客觀情況,事故的發生如完全因不可抗力造成,才構成免責事由。結合本案分析,被告某鄉人民政府系樹木的所有人和管理人,對樹木具有管理和維護的義務。盡管二被告所簽訂的樹木買賣協議中未標注柳樹,但因雙方買賣的系鄉境內的路邊樹,單獨保留少量柳樹與常理相悖,據此應推定雙方買賣的樹林中含路邊的部分柳樹。二被告間樹木買賣協議簽訂后,因需要鄉政府申請砍伐審批手續,未能立即全部砍伐,在此期間雙方均有義務對此樹木進行管理和維護,以及時了解樹木生長狀況,做到發現隱患及時排除。現二被告對原告的傷系樹木折斷造成的均無異議,但均未能提交證據證明已盡到了管理義務。雖然事故發生當天有大風,但并非不可預見。因此事故的發生不屬不可抗力。故對二被告關于自己不應承擔賠償責任的主張,本院不予支持。法庭在確認原告木春華的醫療費、誤工費、交通費等損失數額后,遂判決二被告共同賠償原告木春華因傷全部經濟損失人民幣51321.25元。
對于共同擔責的判決結果,季某無法接受,便以一審判決事實認定不清,法律適用錯誤為由提起上訴。其具體上訴理由有三:其一,原審認定,單獨保留少量柳樹與常理相悖,據此推定雙方買賣的樹木中含路邊的部分柳樹。該推定缺乏事實與合同依據;其二,雙方簽訂的《樹木買賣協議》中的附表中明確約定了樹的品種為楊樹、槐樹,并明確載明了樹的具體位置、數量。該協議表明,雙方買賣的樹品種只有楊樹、槐樹,不包含柳樹,原審的推定已經超出了“合同范圍”,不僅與協議約定的事實不符,也系適用法律錯誤。原審認定鄉人民政府系樹木的管理人和所有人,又認為上訴人對標的樹木具有管理和維護義務,并據此判決上訴人承擔賠償責任,明顯與法律相悖。請求二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依法改判。
被上訴人鄉人民政府答辯稱,原審判決認定“據此應推斷雙方買賣的樹林中含路邊的部分柳樹”是完全正確的。路邊樹都是成塊賣的,沒有單獨從整塊之中保留幾棵柳樹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而且從來沒有這樣單獨為幾棵柳樹不賣的交易習慣。故此,原審對這一事實的認定是完全符合客觀實際的。上訴人所稱“因買賣的樹木未砍伐即所有權尚未轉移”是完全錯誤的。《樹木買賣協議》中約定的出賣人“辦理采伐申請表”,只是對買受人的一種協助義務。林業局未及時批準砍伐而認定是出賣人的責任,進而認為出賣人鄉政府對林木應有看護義務是錯誤的。
之后,錦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二審判決。判決認為關于上訴人季某提出的“一審法院認為上訴人與被上訴人鄉政府買賣的系鄉政府的路邊樹,單獨保留少量柳樹與常理相悖,據此推定雙方買賣的樹木中含路邊的部分柳樹事實認定錯誤”的上訴理由,經查,2011年12月5日,上訴人季某與被上訴人某鄉政府簽訂的《樹木買賣協議》之附表中明確的樹種仍然是楊樹和槐樹,并沒有約定包含其他樹種。雖然被上訴人鄉人民政府提交的《遼寧省森林、林木采伐申請書》中包含著柳樹、刺槐的樹種,但在二審庭審中,被上訴人承認路邊還存在少量的榆樹,《遼寧省森林、林木采伐申請書》中卻沒有榆樹的記載,故不能確認本案傷人的柳樹包含在上訴人季某所購買的樹木中,且該《遼寧省森林、林木采伐申請書》是在事發后,由被上訴人某鄉人民政府所填寫,并非上訴人季某所填寫或有證據證明該《遼寧省森林、林木采伐申請書》得到了上訴人季某的認可。原審用推定的方式,認定上訴人季某所購買的樹木中包含著路邊的部分柳樹,缺乏事實依據,應予糾正。上訴人季某的該上訴理由,本院予以支持。由于上訴人季某所購買的樹木中,不包含著柳樹,不存在傷人柳樹所有權和管理權已轉移的問題,故在該鄉境內的路邊傷人的柳樹的所有人和管理人是被上訴人某鄉人民政府,上訴人季某既不是傷人柳樹的所有人,也不是管理人,原審判決上訴人季某對柳樹傷人所造成的經濟損失承擔賠償責任,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應予以糾正。遂依法改判被上訴人鄉人民政府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一次性給付被上訴人木春華因傷經濟損失人民幣51321.2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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