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特市水污染拷問美國官員

李忠東

起訴失職瀆職官員

密歇根州檢方一共對現任和前任的州市12名官員提起43次刑事指控，在宣布重罪指控的4人中，包括兩位政府任命的前緊急事務管理官員，他們因變更城市自來水水源釀成可怕的災難。其中達內爾·厄利和杰拉爾德·安布羅斯還面臨故意失職和不當行為的指控，可能面臨幾十年的監禁。前者被密歇根州州長里克·斯奈德分配主管弗林特市2013年底到2015年初的財政，后者在 2015年4月負責災害管理。比爾·舒埃特檢察長稱，他們伙同弗林特市公共工程負責人霍華德·克羅夫特和公用事業管理人多爾蒂·約翰遜，在當地自來水廠沒有為居民提供安全用水的條件下，以虛假借口簽訂合同，將弗林特河作為城市飲用水的來源。

據檢方介紹，盡管厄利和安布羅斯等官員2014年被弗林特市水務部門反復告知，還沒有準備好更換飲用水源，應該繼續從底特律取水。然而他們為了所謂的節省開支而決定變更水源，最終使兒童和居民喝下含鉛量超標的河水，導致10多人死于軍團菌病。這種疾病是由軍團菌屬細菌引起的臨床綜合征，病原菌主要來自土壤和污水，由空氣傳播，自呼吸道侵入，因1976年美國費城召開退伍軍人大會時暴發流行而得名。“為了節省所謂500萬美元的公共支出竟然讓鮮活的生命付出代價，嚴重損害了弗林特市兒童和居民的健康和安全。”舒埃特在新聞發布會上指出，“簡直是草菅人命，弗林特市居民成為傲慢、蔑視、管理失敗和缺乏問責制的犧牲品。”

這是針對弗林特市嚴重水危機提出的新一輪刑事指控，在進行了幾乎一年的調查之后采取的最新行動，以追究那些使成千上萬孩子和居民遭受含鉛量超標災難威脅的責任者。迄今為止一些被告已進入審理訴訟，其他一些將著手審判。自2016年1月份以來，已經有超過50個相關訴訟被提交。美國媒體披露說，對于弗林特市健康受損的居民來說，上述指控還遠遠不夠。

2016年4月20日，密歇根州檢方在弗林特市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三名官員因在該市水污染事件中存在篡改證據和違反《密歇根州安全飲用水法》等行為被起訴。其中密歇根州環境質量部水務工程師邁克爾·普利斯白和飲用水辦公室主管斯蒂芬·布施被控瀆職、篡改證據及違反水處理和監測法等罪名，他們的行為誤導了聯邦環境保護署和州市衛生局官員。弗林特市公共事業管理員、前實驗室和水質量監督員邁克爾·格拉斯哥被控篡改鉛化驗結果及身為公務員故意玩忽職守，三人共涉及13項指控。

2016年6月，因涉嫌供水系統工程不合格導致水危機的兩個工程公司也被提起民事指控。同年7月，又有六名州政府官員被控因失職瀆職造成弗林特市毒水供應，其中三名來自州公共與衛生服務部門，另外三名來自州環境質量部門。他們有意隱瞞或者漠視弗林特市居民血液中鉛含量高的測試結果，篡改報送給聯邦官員的飲用水檢測報告。

飲水污染危機四伏

弗林特市距底特律約100公里，是通用汽車的誕生地。它和底特律一起被稱為“汽車城”，興衰與汽車工業的榮枯緊密相連。長期以來，弗林特市自來水的水源一直來自休倫湖。由于之前的自來水供應商不斷提價，加上經濟低迷，為了兩年可以節約500萬美元，在由州長任命的主管財政大權的緊急事務管理官員厄利的掌控之下，弗林特市政府決定更換供應商，并在2016年新水源完成切換之前的過渡期選取弗林河作為臨時自來水水源。根據檢方的起訴，他們這樣做完全無視自來水廠無法保證居民安全用水的“警告和測試結果”。由于河水未經充分處理，輸水鉛管遭腐蝕，沒有采取恰當的防腐蝕措施，導致老化管道內的鉛滲出，并災難性地進入供水系統。

當地居民一開始就發現，水源切換后家里自來水龍頭流出的水出現異樣，顏色發黃或發藍，帶有刺鼻異味。一些人頻繁出現皮疹、脫發、記憶力減退和焦慮等癥狀，越來越多的孩子血鉛超標，被診斷出貧血癥。血鉛超標指血液中鉛元素的含量超出了正常值（0～99微克/升），等于或大于100微克/升為鉛中毒。鉛中毒會引起機體的神經系統、血液系統和消化系統出現一系列異常表現，影響人體的正常機能。

引入河水不久，政府就接連收到居民投訴。2014年10月，通用汽車引擎工廠因擔心水中氯化物會腐蝕汽車零部件而棄用弗林特河的水。科研人員幾次發布水質報告示警，2015年6月，聯邦環保署專家戴爾·杜拉爾在一份內部報告中就警告，弗林特市居民飲用的自來水含鉛量嚴重超標。然而這都未引起環境保護署的重視，市、州乃至聯邦政府一直反應遲鈍。

在長達18個月的時間里，官員們堅持告訴居民水沒有問題。2015年，弗林特市兒科醫生莫娜·漢娜-阿迪莎博士根據數據分析得出結果發現，她所在醫院嬰幼兒血鉛超標的時間與開始使用弗林特河的水的時間一致，從而揭示出血鉛超標與更換水源的因果關系。漢娜-阿迪莎博士警告說，血鉛指數達到危險水平將對兒童的認知和行為能力造成永久性傷害。此外，水中也檢測出超標大腸桿菌、致癌物質和其他毒素。直到這時，官員們才開始承認危機的嚴重性。

弗林特市位于弗林特河下游，河水從市中心穿過，最后匯入休倫湖。歷史上，工業排污使河水含有高濃度的氯化物，一直是弗林特河下游水質不佳的一大原因。雖然政府尚未對鉛是如何進入到供水系統這個問題給出正式結論，但弗林特市使用老舊的鉛管供水被認為是引發此次危機的直接原因之一。更為嚴重的是，這種可能有毒的鉛管還在美國其他多個城市使用。根據聯邦環保署的統計，全美約有1000萬所住宅和建筑使用了至少部分鉛管供水，其中大多數分布在中西部和東北部地區。美權威媒體認為，這是一個比弗林特“毒水危機”更為嚴重的問題，數以百萬計的鉛管遍布全美，將孩子們置于發育遲緩、大腦受損等嚴重危害之下。“任何一個有鉛管的地方，就有可能發生與弗林特市類似的危機。”喬治·華盛頓大學兒科與環境衛生學教授杰里指出。

相互推諉釀成災難

弗林特市水污染被稱為美國公共衛生領域近幾十年來面臨的最嚴重危機之一，綜合治理費用可能達15億美元。那么從水危機爆發以來，聯邦環保署和密歇根州政府的表現如何呢？密歇根州州長電子郵箱內容的公布和國會2016年3月15日聽證會的舉行，從一個側面揭示了聯邦和州政府部門的應對過程：剛開始時忽視，后來相互推諉責任。正是聯邦、州和市各級政府部門和官員沒有及時采取應對措施，才使鉛水危機日漸嚴重，最終釀成人道主義災難。

在聽證會上，有議員質疑聯邦環保署沒有及時采取措施，阻止飲用水鉛超標悲劇發生。聯邦環保署地方負責人蘇姍·赫德曼辯解說，執法手段太少致使她沒能采取更為有力的措施。然而，媒體此前曾曝出聯邦環保署以及密歇根州政府早就知曉弗林特市飲用水不合格，但并未及時公布，也沒有采取有效應對措施。

根據美國《飲用水安全法》，如果對民眾的健康發生“即時、嚴重”的威脅，州和地方政府未能采取措施，聯邦環保署應采取必要措施保護人民健康安全。赫德曼則認為，密歇根州環境質量部在2015年8月已經下令進行污染控制，因此聯邦環保署擔心超越法律權限，被“束縛了手腳”。赫德曼還任命杜拉爾領導一個小組，防止密歇根州環境質量部指責聯邦環保署在切換水源方面負有法律責任。事實上，在每一個階段，聯邦環保署都把時間花在處理同州和地方的關系上。直到赫德曼辭職后，聯邦環保署才宣布弗林特市進入緊急狀態。

密歇根州環境質量局局長克里雅承認，該州應當在2015年1月測試發現供水中鉛含量上升之后要求弗林特市采取措施，控制管道腐蝕。但他批評環境保護署沒有表現出嚴峻形勢所要求的緊迫感。克里雅稱，在對于處理鉛含量的措施上，兩個機構產生沖突，聯邦環保署向州環境質量局提出法律意見，等于拖住了它的后腿。專家提出的法律擔憂沒有交給弗林特市或密歇根州審議，直到該州做出反應之后。但聯邦環保署副助理署長鮑韋斯則說密歇根州是罪魁禍首，州環境質量局為弗林特市提出錯誤建議，認為不必要處理管道腐蝕問題，最終導致鉛進入該市飲用水。

“從弗林特市水危機爆發以來，聯邦、州和市各級政府官員的表現一直不能盡如人意。”國際環境保護組織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環境公平項目律師安佳里·維卡爾強調道，“弗林特市居民需要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密歇根州政府需要推動改革來落實《飲用水安全法》。”

編輯：成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