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舊事：警察局長斗法青幫老大

趙子云

1948年7月的一天，上海各大小報突然都以顯著位置刊出了一則驚人消息，杜月笙的總管萬墨林，因囤積居奇，操縱米價，被警察局逮捕，這一爆炸性新聞頓時轟動全上海。萬墨林是杜門第一紅人，日偽時期，他在上海代杜月笙看管家產，抗戰勝利后，就以地下工作者自居，紅得發紫，一蹴而升為米業公會理事長，操縱著糧食的市場價格。由于法幣貶值，物資缺乏，糧價直線上漲，市民怨恨都集中在米商身上，作為米業公會的理事長，萬墨林當然首當其沖。雖說如此，可又有誰敢動大總管一根毫毛？杜月笙可是上海灘通天入地的顯赫人物，一般高官政要都要讓其三分。然而，眼下小小的上海警察局卻將杜大亨的頭號紅人逮捕查辦，人們隱約感到內中大有文章，好戲還在后面。

宣鐵吾深得蔣氏父子信任

原來下令抓捕萬墨林的正是淞滬警備司令、上海警察局局長宣鐵吾。

宣鐵吾是浙江諸暨人，生于1905年，原是孫中山衛士，1924年入黃埔一期。當時蔣介石和蔣經國均住在黃埔軍校內，宣也曾當過蔣介石辦公室侍衛，因表現忠誠，又升為侍衛長。在黃埔這段時間，宣鐵吾和蔣經國的私人感情特別融洽，兩人情同兄弟，成為莫逆之交，直到一年后蔣經國去莫斯科學習，兩人才分手。抗戰時期，蔣經國在奉化溪口舊宅時，時任浙江省中將保安縱隊司令、紹興戒嚴司令的宣鐵吾經常往訪。不久，經蔣經國推薦，宣又任九十一軍軍長，三青團浙江省籌備主任等職，成為身兼數職的政壇紅人，由此，更進一步奠定了他和蔣經國的關系，宣鐵吾對蔣介石忠貞不貳，與蔣經國私交甚篤，觀點一致，所以深得蔣氏父子的信任。

抗戰末期，蔣介石對戴笠已有戒心。抗戰勝利后，蔣介石在重慶成立了一個秘密五人小組，參加的有宣鐵吾、錢大鈞、胡宗南等，唯獨沒有戴笠。小組表面上是平衡中統、軍統兩個特務組織的矛盾，實質上也有抑制戴笠權勢的性質。蔣經國是深切了解內情的，因此全力支持宣鐵吾。他們二人又都對當時的貪污和大發劫收財的現象深為反感，這些丑事大部分是由中統和軍統特務干的，而杜月笙和戴笠的關系之深，可以說甚于蔣、宣，所以這次宣鐵吾是在蔣經國的支持下，逮捕萬墨林，實際上是沖著杜月笙，是對抗軍統的一個重要部分。

還有一個插曲，在接管上海前，吳鐵城和戴笠都曾推薦上海警察局長的人選；蔣介石決定的上海市長錢大鈞也開了一套班子的名單。蔣介石對所有各局人選，都表同意，唯有警察局長一職，他親自點名由宣鐵吾擔任。由此，錢、戴、吳真正感到宣鐵吾的分量。

挑戰杜月笙

杜月笙雖然在“四 一二”中屠殺有功，但并未博得蔣介石的過分青睞，直到抗戰，他竭力贊助戴笠組織“總動員委員會”和“蘇浙行動委員會”，方在政治上飛黃騰達，抗戰勝利后，他和戴笠關系已非同一般。在戴笠的大力支持下，杜月笙控制了上海股票的漲落，糧價的升降，銀錢業、棉紡業、輪船業和黃色工會（與資方妥協或被收買的工會）等。此時的軍統特務則紛紛大發劫收橫財，“五子登科”，這當然和杜月笙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蔣經國和宣鐵吾對此很反感，因此決心和杜較量一番。

宣鐵吾就任上海警察局長后，提拔了不屬于中統、軍統的俞叔平為副局長，宣的親信徐旭、方志超等分別任人事處處長和行政處處長；但為了敷衍戴笠，也錄用了一些軍統人員。

1946年7月1日，宣鐵吾兼任淞滬警備司令。宣上任后對新聞界第一個談話就是不搞劫收，整頓風氣。并且特別提出要整頓青紅幫。凡是青紅幫門徒，一律不見，一律不用。這第一炮，無異給杜月笙一個下馬威。當時工潮、學潮頻起，社會局勢動蕩，宣鐵吾認為是杜月笙所操作的幫派勢力哄抬物價所致，如不鎮壓，局面不會平靜。于是，他斷然下令，拿“米蛀蟲”萬墨林開刀，將其搜捕，接著在記者招待會上發表強硬談話：“萬墨林有惡勢力為后臺，囤積居奇，操縱米價，政府要以軍法從嚴懲辦！”這無疑給杜月笙當頭一棒。杜月笙很明白蔣經國和宣鐵吾的聯合力量，無奈此時戴笠已死，不免憂心忡忡。

宣、杜斗法

見宣鐵吾來勢兇猛，杜月笙的“智囊團”陸京士等人急忙獻計，予以回擊。他們以杜系的各同業公會、黃色工會為武器，對宣施壓，叫嚷米價上漲是因糧食被共產黨控制，運不出來，與米業公會和萬墨林無關，要求司法機關進行仲裁。宣鐵吾針對這些論調則稱：“治亂世用重典，政府為民除害，殺一儆百，責無旁貸?！边@樣一來，萬墨林有被殺頭的危險了。

杜月笙驚恐之余苦思對策，他們一方面向新聞界打招呼，不要再罵“米蛀蟲”；另一方面設法保萬墨林“獄外就醫”。杜氏有個門徒陶建芳，曾任浙江保安司令部第六團團長、挺進第三縱隊副司令，和宣鐵吾熟悉，但陶不敢惹火燒身，就找到其熟悉的宣的部下，負責處理萬案的鄭重為商量，說萬墨林有嚴重心臟病和高血壓，要求“獄外就醫”，卻被鄭一口回絕。

然而，令鄭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晚上，杜月笙竟在陶建芳陪同下，悄悄登門，一口咬定是“宣司令的誤會”，鄭重為感到難以下臺，他不想得罪這位大亨，就想了一個兩全其美之法：要陶親自打通警備司令部醫務所所長，如能拿到病危證明，也許就能交保就醫，鄭認為這個關節是通不了的，即便萬一弄到證明，則公事公辦，他也沒有責任。不料錢能通神，兩天后，醫務所真來了“萬墨林病?！钡膱蟾?，鄭重為只得順水推舟準萬交?！熬歪t”。接著他向宣鐵吾報告了此事，宣大為震怒，一面斥責鄭重為不該擅自做主，一面將那位所長找來核對，這位所長一口咬定“萬墨林病危，如不就醫就有死在看守所的可能”。

事已至此，宣鐵吾只好公布一則新聞了事：“萬墨林是交保就醫，并非無罪釋放”。事后宣鐵吾與鄭重為一次聊天時說出了心里話，他并非真要置萬墨林于死地不可，只是給杜月笙一點厲害看看而已。萬墨林事件煙消云散以后，米價照樣狂漲，宣鐵吾也始終無能為力，從此，宣、杜交惡成為人所共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