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 白敬文 黃依寧 孫瑋琪 武黎嵩(采訪整理)
江津鄧氏
我是四川江津人,江津鄧氏是當?shù)氐拿T望族。
我父親鄧燮康早年由在復旦大學讀書的邵志剛(邵力子次子)介紹加入共青團,1930年擔任私立奎聚中學第一任校長。奎聚書院門楣上有一幅對聯(lián):“知國家大事尚可為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我祖父題寫的。我記得幼年時父親曾經(jīng)為我講解過。他做過四川商業(yè)銀行的總經(jīng)理。解放初期,國家要振興民族的航運事業(yè),于是他又去搞航運。之后被中央交通部正式任命為重慶港務局副局長,享受十三級干部待遇。但是他有那么多子女,父親的工資有限,所以生活仍然非常節(jié)儉。
父親在復旦大學讀書期間曾聽過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陳獨秀講演,深受教誨。1938年陳獨秀流亡重慶,來到江津鶴山坪的楊家避難,父親曾接濟他。為了躲避日機的轟炸,父親還多次接他到江津郊外鄧家的一處房產(chǎn)——康莊,小住休養(yǎng)。陳獨秀病逝后,父親捐出衣衾棺木將他安葬于康莊前坡。1943年1月,為陳獨秀舉行葬禮時,我正在國立九中讀初二,和二妹敬蘭一起為他揭碑。墓碑上書:“獨秀陳先生之墓”。
我的母親胡道芬,是富貴家庭的獨生女,她少小離家,16歲考入復旦大學預科。她酷愛演戲,熱愛祖國。她的這種愛國情懷和演藝熱情深深影響了我的藝術人生。抗戰(zhàn)時期,她與我父親在江津白沙鎮(zhèn)帶領鄧氏姑嫂演出過話劇《血灑晴空》。劇中她女扮男裝飾演抗日英雄閆三效。族老們?yōu)榇嗽u她的行為有傷風化,但我父親支持她的愛國行動。
我們家出了軍中三姊妹。二妹鄧敬蘭1931年生,在中央大學醫(yī)學院(后改成第五軍醫(yī)大學,又合并到西安第四軍醫(yī)大學)一路成長。現(xiàn)在是國內(nèi)知名核醫(yī)學專家,博士生導師。
三妹鄧敬萱1933年生,是我去西南以后帶她參軍的。剛解放時父親工作的銀行倒閉了,爸爸失業(yè),三妹也失學在家。我媽說:“三妹長手長腳的,讓她參軍,到你們那跳舞,你看要得不?”我說:“要得嘛,我把她帶去給團長看一看嘛。”第二天就把三妹帶到文工團里去了。她當時16歲,團長郭民(安徽人,老新四軍。曾任二野文工團團長)問她參軍有沒有吃苦的準備。三妹連連說:“有、有、有!”三妹就這樣進了部隊,成為了舞蹈隊一個小演員。她比我個子高,人長得漂亮,也很喜愛文藝。1951年調(diào)到總政文工團,后來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非常好,就又調(diào)到合唱隊女中聲部。后來她一直搞唱歌,唱得很好。
我其他兄弟姐妹也非常優(yōu)秀。大弟弟鄧碩曾1932年生,1950年參加軍干校,預備參加抗美援朝。后來國家需要一批醫(yī)學人才,他被留下,上了當時在長春成立的第一軍醫(yī)大學(后來改名長春醫(yī)學院)專攻心臟麻醉。以后他考上了北京阜外醫(yī)院心腦血管研究所碩士研究生,應驗了我爸爸以前說的:“鄧碩曾,你以后要當個碩士哦。”他后來果然成為了碩士生導師。
我非常為我的弟弟妹妹驕傲。我覺得家風好很重要。江津白沙鄧氏祠堂門楣兩側有幅對聯(lián):“子孫賢族乃大;兄弟睦家之肥。”另外我爸爸從前老跟我說:“要當好帶頭羊”。我因此一點也不敢有任何的閃失,對弟弟妹妹們常常勉勵促進,要求他們品學兼優(yōu)。我有壓力,但是更有動力,所以我至今對父母感恩。
金陵女兒
我1930年4月出生,5歲起在白沙鄉(xiāng)下讀小學。抗戰(zhàn)時期,抗日救國的熱焰躥進了鄉(xiāng)間,在我幼小的心靈中點燃了抗日怒火。我曾聽過馮玉祥到白沙鄉(xiāng)下演講,倡導“獻金運動”,動員大家為抗戰(zhàn)捐獻現(xiàn)金首飾。我的外婆也為馮玉祥捐了巨款,為表嘉獎,馮便以“巾幗英雄”的條幅相贈。
1941年我升入中學,最早在國立十七中讀書,后轉入國立九中。在這里,我參與過宣傳抗日的演出,記得演唱過一首《賣花姑娘》,是老師填的愛國抗日的歌。人們聽完后很受感染,紛紛慷慨解囊,往花籃里扔現(xiàn)金、耳環(huán)。我備受激勵,第一次感到文藝的力量。
1946年我轉入重慶清華中學念高三。這所學校是1938年根據(jù)中共中央南方局董必武同志指示而創(chuàng)辦的由共產(chǎn)黨領導的中學。因籌辦者和主要任課老師均系清華大學校友,首任校長、教育家傅任敢亦為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委派,故學校定名為“重慶清華中學”。在這里我接受了民主愛國教育。
1947年我考入金陵女子大學英文系。當初父母同意我考大學的條件之一便是“讀女子大學,讀教會大學”,理由是這些學校“不會陷入政治漩渦,不會有桃色糾紛”。
金女大英文系入學考試很難,采取小班教學,全系只有七個人。大學時期我們都不太在乎生活條件,女孩子在校園里面穿的衣服相當樸素。我自己也織毛衣。我非常能吃苦,對吃飯要求不高。寒假我還到圖書館去打工,既安靜又有收入。
當時金女大招收的學生主要有達官貴人子弟、教會資助的教徒和外地考取的學生三種。最后一種生源因為社會關系簡單,容易被中共地下黨看重,成為發(fā)展對象。當時金女大的地下黨主要在幕后活動。而像新民主主義青年社一類的外圍組織的活動則頻繁多了。吳文安是金女大第一任地下黨支部書記,平時很低調(diào)。她是蘇北泰州人,父親是做絲綢生意的。李振坤是第一線的。她念社會系,是最后一屆的學生自治會主席,善言談,活躍于各大學之間的進步團體里面。我覺得她是金女大和外界很重要的聯(lián)絡人。何藹兮也是一個比較重要的人物。在“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反迫害”的游行中,她和我、肖林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后來接任金女大地下黨負責人的王粹珍比較活躍,我就是她發(fā)展加入新民主主義青年社的。我們的主要活動是去工人夜校教識字、文化和唱歌,還去家在南京的同學家開過會。
工人夜校是在晚上把教工都找到教室里教他們文化。我會說南京話,就用南京話跟他們講這個字怎么念,這句話怎么講。那些職工都挺喜歡我。此外我們還教唱歌,1948年底,學校提前放寒假,外國教師已經(jīng)撤退了,很多學生也撤離了,沒有學監(jiān)和訓導主任,校園里頭沒有什么眼睛盯著我們。晚上夜校教唱歌時我說,快要解放了,教給你們兩首歌。一首歌是《山那邊是個好地方》,第二首是《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我記得我就站在黑板前,帶領大家大張旗鼓地唱,唱完一遍還說:“好!大家再唱一遍!”
我們和金陵大學的學生一起辦過拓荒讀書社,這也是一個地下黨外圍組織。讀的書里面我記得最清楚的是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好像還有《唯物辯證法》。
金女大的同學們參加五二0周年紀念游行活動之后遭遇了大逮捕。有的同學被國民黨發(fā)現(xiàn)了,就在中共地下組織的幫助下轉移到了解放區(qū)。一天早上起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下鋪的洪范不見了,大哭起來,擔心她也被捕了。李振坤見狀趕緊捂住我的嘴,讓我一定不能讓學監(jiān)知道。后來我才知道洪范和肖林是轉移去了大別山的解放區(qū)。
到了1949年4月份,快解放了,校園里人更少了。我們留下應變,堅守校園。南京解放前夕,李振坤帶領我們在宿舍門前做一些彩旗,在上面寫上“歡迎解放軍入城”、“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當時校長吳貽芳作為和談代表到浦口去和解放軍談判,我們挺欣慰和自豪。當時我在江這邊聽到浦口傳來的隆隆的炮聲,又唱又跳,興奮極了。我對李振坤說:“解放軍就陜打過來了!真想擁抱那個大炮!”4月24號,南京解放了。我們在南京街頭搖著各色小彩旗,歡迎解放軍入城。
棄學參軍
南京解放以后,肖林和洪范她們從大別山回來參加接收南京。肖林負責接收城管,洪范則是教育支隊的。這個我印象最深。因為她們走了多半年,突然肖林梳著男化頭,系皮帶,打綁腿,穿著粗布軍裝出現(xiàn)在校園里。她瘦瘦的,顯得很精干。她一進校園就把我高興壞了。我說:“哎呀,王端一(肖林學名),你回來啦!”她用很低沉的語調(diào)說:“我回來了,貼布告。”她的車后頭有很多布告和入城須知,上面寫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之類的。在金女大貼過后,還要到旁邊高校張貼。
沒過幾天,解放軍第二野戰(zhàn)軍軍政大學到我們學校張貼了一個招生廣告,招收愛好文藝的青年參加到二野的文藝大軍之中。我們看到招生內(nèi)容興奮的不得了,尤其我本就喜歡文藝。我看到之后就說:“我要參軍,我一定要參軍!”李振坤給我做工作,勸我說我們的任務還很艱巨,組織上不允許我們走。她還說:“你們現(xiàn)在有組織了,你們不能夠沒有得到組織允許就離開校園。”剛解放的時候確實諸事繁雜,校園里頭還要應付特務來搞破壞。可當時學校里的人已經(jīng)剩的不多了。到解放區(qū)的、到上海的、去香港的、去臺灣的,大家各有去處。她說要請示。那么我、張清、于月川就先去報名。于月川和張清沒有新青社的限制。我們便叫了黃包車到設在丁家橋的二野政治部去報名。
我們參加的是二野政治部文藝新聞大隊的一中隊。這個一中隊是最先成立的,多半是大學生去投考。去參加文新大隊的第一批人來自幾個方面。生源一是中央大學地下黨,那都是老大哥,都比我大得多。還有國立音專的學生。他們有樂隊、二胡、小提琴。還有就是建國法商學院的學生,這些人很多在參加游行時受過傷。雖然有各種不同的背景,但是都是進步青年,都向往革命,向往光明。當時報名的時候要調(diào)查入伍動機。大家都是要為革命,為解放千千萬萬的民眾,要去實現(xiàn)理想。
我去考試的時候,不會說普通話,沒有樂器的底子,也不會跳舞。考官問我考哪個科?我說就演話劇。他說:“好,演話劇可以,我們也需要。”就給了我一段《白毛女》中喜兒的獨白讓我表演。考官叫蔣養(yǎng)田,是同濟大學學生會的中共地下黨員。我不會普通話,心里既惶恐又緊張。朗誦的時候“川音”總不時脫口而出。他告訴我沒關系,參加革命以后會有老師教我。我這才放下心來。他又讓我馬上寫一篇作文,要看看我們的文筆以及對國共的看法。題目就叫《我所見到的南京》。這個對我來說不困難,我寫了一篇在南京國民黨潰逃時我的所見所聞,場景描繪得很生動。他一看就通知我被錄取了,讓我到傅厚崗報到。我高興地蹦啊、跳啊。和張清、于月川三個人在校園里頭一說,大家都被錄取了,都特別高興。第二天我們?nèi)齻€人坐著三輪車就去報到,學校的東西都不要了,也沒有跟父母聯(lián)系,總之是興高采烈的。我想著“現(xiàn)在要到革命的部隊里去了”,興奮到了極點。
我是5月17號參軍的。到了一中隊我們住在以前徐永昌在傅厚崗的房子里。房子是那種日式的別墅,有三層小樓,我們戲劇隊女生宿舍睡的是榻榻米的通鋪。全新的生活開始了。部隊請了一些教員講課,對我們培訓。我們要學唯物辯證法,學軍隊的紀律。當時文新隊招收的人比較多,都是文藝兵和筆桿子。有分到美術隊的,也有分到音樂隊的。但是什么都要會干。雖然你是戲劇隊,但是你也要參加合唱節(jié)目。所以我參軍以后,在南京的國民大會堂參加過一個向三野告別的晚會,我記得除了唱《淮海戰(zhàn)役組歌》的選曲以外,還要用茶館小調(diào)唱一些諷刺國民黨的曲子。比方說我們把蔣介石叫成“蔣該死”,諷刺國民黨時代的貪官污吏,揭露國民黨官員的腐敗和草菅人命等等。10月1號迎來了開國大典,我們在玄武湖唱歌、扭秧歌、打腰鼓狂歡了三天。
當時在我們中間興起了一個改名潮——不想叫過去的名字了,都要跟舊我決裂來表示新生命的開始。當時人人都想改筆畫最少的,所以相當多的人改姓“丁”。我的戰(zhàn)友里頭有一個叫丁心的,表示跟共產(chǎn)黨一條心。一個叫丁亞的,她說:“我叫丁啥子呢?就指地圖吧。”指到亞洲,就叫了丁亞。丁亞和丁心是蘇州教育學院藝術系畢業(yè)的一對年輕夫婦,他們是結婚后參軍的。還有一個就叫丁夫。還有的干脆就不要姓,就叫心一(跟中國共產(chǎn)黨心一條)。她后來恢復了姓,叫張心一。還有一個人最有意思,他叫武茂章,是國立音樂學院的。他說他這個名字不好,“這多封建啊,我就改名叫武角”。大家說:“‘武角不是五毛錢嘛,不好吧。”他說不行,我就叫這個。因為我的身體解放了,但是我的世界觀還沒有得到很好的改造,我只能算解放了一半。
名字背后有太多的故事。很多人都改了,我當時也很想改,因為我的名字“鄧敬蘇”三個字筆畫太多,但是領導不讓。領導說我這名字多好,“小鄧啊,你尊敬蘇聯(lián)啊!現(xiàn)在中蘇友好,你這名字再好不過了!”我跟領導說,我父親的本意是讓我尊敬蘇轍、蘇洵、蘇東坡。“哎呀,你不要說你這個嘛,你不要說你是尊敬封建文人嘛,你就是尊敬蘇聯(lián)。”我覺得不能撒謊,我要對黨忠誠,我堅持我父親取的這個名字就是尊敬蘇東坡他們。領導仍然執(zhí)意不讓我改,還說:“別人都能改,就你不能改,你這個名字太好了。”到“文革”麻煩了。我受批判的時候他們就說,怪不得我參加陳獨秀的葬禮,右傾機會主義的血液早已在我身上流淌。“你還‘敬蘇?還要敬蘇嗎?你應該‘警蘇!”當時毛主席有一段語錄:“要警惕躺在你身邊的赫魯曉夫式的人物”。就讓我改名叫“鄧警蘇”。當時“蘇”字、“鄧”字都簡化了。“警”字也簡化了,已經(jīng)改用水井的“井”了。這個筆畫倒不多,但是我很不情愿在筆記本上寫“鄧井蘇”。我怕別人說我還“敬蘇”,所以有的筆記本上我就只好用“井蘇”。這些經(jīng)歷應該說是時代的烙印。
挺進西南
我們進軍西南應該是在1949年10月6日。作為二野政治部下屬隊伍,文工團是要緊隨政治部機關行動的。我們先坐悶罐車到鄭州,到達鄭州時鄭州人民舉行了一個歡迎解放軍的隆重的大會,鄧小平講了話。在南下的途中我記得唯一步行的一段是從河南鄭州到湖北黃陂。黃陂是武漢的外圍城市,我在那兒學了一口黃陂話。到黃陂舉行入城式,我走在腰鼓隊伍的前列,鑼鼓震天,彩旗飄飄,受到了老鄉(xiāng)們的熱情歡迎。到了黃陂之后我們就等著進武漢。在武漢,為紀念冼星海去世四周年我們在武漢的中山公園舉辦了一場紀念他的演出。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在那兒看過崔巍演出的一部話劇《母親》。我覺得演的太好了!當時太受教育了!我更加覺得話劇是很直接的、能感染人的一種藝術形式。話劇演員不像影視劇那樣,要直接跟觀眾交流,這就需要演員有功底,要在聲音、臺詞和形象上都具備很高的素質(zhì)。
我到宜昌的時候重慶已經(jīng)解放,可以通郵了。當時領導讓我給父母寫一封信,說我馬上要跟他們見面了。我就用軍郵給家里頭寫了信。我當時有點顧慮,因為我出身不好,我怕人家說我劃不清界線,當時壓力挺大的。
我們是1949年12月31號從重慶朝天門碼頭上岸的,坐的是民生公司一條叫“民協(xié)輪”的輪船。從沙市、宜昌溯江而上到的重慶。到重慶以后我們住在求精中學,以課桌為床。當天到了以后指導員就讓我回家。指導員叫朱寶玉,一個非常好的老干部,那天晚上他跟我談話,鼓勵我說:“你回家說明我們中國共產(chǎn)黨對自己的親人是尊重的,你絕對不能夠像反動宣傳那樣六親不認。”他還告訴我,我回去本身就是對黨的政策的宣傳。朱寶玉指導員跟我講的這一番話讓我非常溫暖,我心里一下子踏實了。
我當時就回家了。回家以后我媽媽抱著我哭。那時候沒有罩衣,我只有一身棉襖,衣服都是油光光的,皮帶上面一邊掛一個喝水的搪瓷杯子,另一邊掛一個吃飯的瓷碗。瓷碗還有一個布套,有個勺在里面。我媽一看很心疼。她抱怨道:“一個學歷不要不說了,這也太苦了吧。”看到我的衣服那么臟,那么多的油,她又問我:“衣服換了吧?”我說:“發(fā)的就這衣服,不要換。”爸爸不準我媽哭,“不要說這些!她很好嘛,你說這些干什么!”總之,我參軍我父母非常高興。雖然他們開始不理解,“叫你去讀大學,你為啥子當了一個兵嘍?你當兵畢業(yè)文憑不要了?”尤其我媽媽:“你沒個畢業(yè)文憑的嘛,你金女大讀得好好的嘛,你參軍,將來這個學習就中斷了嘛。”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尊重我的選擇。
初登舞臺
我的第一部戲叫《群猴》,是解放前就很有名的作家宋之的寫的一部諷刺國民黨的獨幕話劇。他的夫人后來是八一廠的名導演,叫王萍。這部劇是我藝術人生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我在里邊演一個偽國大代表。開始我一點也不會演。首先我不會穿高跟鞋。穿旗袍又顯得很小氣。何況還要穿著高跟鞋很妖艷地走路,在臺上做各種矯揉造作的動作。全靠丁心、丁亞夫婦教我,所以我一直稱他們是我的啟蒙老師。第一部戲很成功,劉鄧首長都看了,贊揚這個戲演得好。有人跟他們介紹我說:“里頭演那個國大代表的就是四川妹子哦!”雖然我并沒受過他們的接見,但是他們的夸贊傳到我的耳朵里頭了。
在進軍途中,我們還排了《白毛女》這個歌劇。我很想演喜兒,但我是女中音,唱不出喜兒大喊大叫的那種“霎時間,天昏地又暗啊”的感覺。我演的是張二嬸兒——一個中年農(nóng)婦。那時候化妝品很差,都是用鍋煙在臉上畫幾個道道代表皺紋。我照著鏡子看,覺得畫得好難看,不情愿。后來我想起我媽媽說的話——我媽媽演過漢奸,她常和我說這是藝術需要。領導也跟我做工作,勸我說:“這是革命的需要,要服從革命分配。”鼓勵我不論演什么都要演好,還要演得像。既然是人物需要,我就接受了。
戰(zhàn)斗文工團
在沒調(diào)總政以前我已成為西南軍區(qū)政治部文工團的一個主要演員,演過很多戲,歌劇、話劇、活報劇都演過。舉例說,我演過歌劇《鴨綠江邊》里面一個母親。戲里她的大兒子被炸死了,她動員小兒子參加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這部戲我完成得很好。后來又有一部戲《第二次攻擊》讓我演女主角。這部戲是反映淮海戰(zhàn)役的,我在里面演一個女文工團員。我背詞兒很快,能馬上進入角色。《第二次攻擊》的導演嚴寄洲最賞識我了,他稱贊我悟性好。悟性來自于知識的積累,否則別人跟你說半天,你也不了解這個角色。上臺以后,走路不會走,形體也僵硬。這個不容易的,因為沒有一定的人文素養(yǎng)是很難到位地體會和把控人物的。
在西南軍區(qū)政治部文工團的時候,我還到過云南邊疆去體驗生活——在中越邊界幫助部隊剿匪。我和當?shù)氐睦相l(xiāng)同吃、同住、同勞動,跟他們打成一片,動員他們講出土匪藏匿的地方。那時候很多國民黨的潰兵在中緬、中越邊境當土匪。老鄉(xiāng)也有家人被挾持去當土匪的。云南邊陲的環(huán)境太苦,很多老鄉(xiāng)是常年不洗頭的,頭上長了很多虱子。但是你要接近他,你就不能嫌棄他,所以我身上、頭上也長虱子。那時我才跟鄭洪完婚,他就把我放到這樣艱苦的地方,我很感謝他。只有到這些地方,群眾才信任你,你才能跟群眾打成一片。后來鄭洪根據(jù)他邊疆剿匪的體驗寫過一部小戲《水》,我在其中演一個紅頭瑤的姑娘。因為有生活體驗,我演得特別好。
選拔進京
1953年總政文工團為了建團從各軍區(qū)的文工團拔尖。我們這一批人——有編劇、作曲家、導演,如嚴寄洲、羅忠賢,還有我愛人鄭洪都被調(diào)去,讓總政定奪留下哪些人。1953年5月我們從重慶坐船到武漢。當時還不知道誰會留下,只說是接受總政的選拔,無論走和留都要正確對待。我被留下是因為我在《第二次攻擊》和《水》中的出色表現(xiàn)。鄭洪也留了下來,到建立不久的解放軍文藝社做戲劇編輯。
我當時剛剛生了我的大女兒鄭嘉嘉,那時我們享受供給制,帶了保姆隨行。我那個四川保姆李婆婆是個小腳,已經(jīng)48歲了。她跟我說:“我就是想要去看毛主席,我要感謝毛主席”。在北京我們住的院子在西海西河沿,是梁漱溟的鄰居。原來的主人可能逃到臺灣去了,大院便被軍隊接收了。李婆婆問我:“好久才讓我們見毛主席嘛?”我說毛主席不是那么容易見得到的,慢慢來,會見得到的。
總政文工團
我是1953年調(diào)到總政的,到1970年受沖擊、被迫害,在總政一共是17年。在總政17年的漫長的生活里,我演了很多戲,受到了周總理等老一輩革命家的勉勵、關懷,成為了總政話劇團一個非常得力的演員,藝術生涯得到了充分發(fā)展。1960年賀龍元帥率軍事代表團訪問歸來,我們軍隊文工團參加了歡迎晚會。那天,聶榮臻元帥(聶帥是江津人,1920年代鄧敬蘇的伯父鄧燮鬯與他一同留法勤工儉學)把我?guī)У街芸偫砩磉吔榻B說:“這是我的小老鄉(xiāng)。”又對我說:“你要努力呦!聶力在蘇聯(lián)學習很用功”。從此周總理認識了我,他每次看話劇演出都要問起我。1960年代我在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中飾演林媛媛,一次周總理和鄧大姐在沒有事先通知的情況下突然來看我們排練。總理看后與我親切交談,并指導我扮演林媛媛這個角色“不要太嬌氣”。
我還在演出《三八線上》的時候目睹過京劇大師梅蘭芳的風采。我記得他說話細聲細氣,很像女聲,翹著蘭花指。他問我:“您這個鼻子是真的嗎?”在總政舞臺上的優(yōu)秀表現(xiàn)總結起來和我的知識文化和家族傳承的好的作風、好的品質(zhì)是分不開的。導演知道我有文化底蘊,理解力較強,戲路較寬,所以經(jīng)常分配我擔任重要角色。我自己也勤奮學習,珍惜每一次提高的機會。后來“文革”來了,我和鄭洪都受了迫害。我被趕下舞臺,離開心愛的舞臺,我心里面很茫然,不知道將來會把我分配到哪去。
“文革”磨難
鄭洪被迫害致死后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我卻一點也不能哭。我的女兒在1968年從北京外國語學校被下放到山西臨沂縣插隊,當了知青。我則被調(diào)到成都軍區(qū)再行分配,在成都軍區(qū)五十三陸軍醫(yī)院當宣傳干事。因此,那個時候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鄧干事”,很親切。到那不久,組織上又把我借調(diào)到四川省展覽館(現(xiàn)在叫四川省科技館),我在那兒當了三年的指導員。這三年對我?guī)椭罅恕5搅说胤轿也挥迷僖驗椴筷牂n案里的黑材料受到歧視,我去了以后就是一個年輕的、懂業(yè)務、有才干的軍隊指導員。我?guī)退麄兘M建了一個解說隊,培養(yǎng)講解員。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我怕他們年輕孩子誤入歧途,便像部隊那樣對他們實行半軍事化管理,讓他們住集體宿舍,每天早上跑步,進行政治教育,給他們做工作等等。所幸的是這批解說員成長得非常好。我為他們感到自豪。他們對我也感恩,每年我過生日都要讓我去參加聚會,給我祝壽。所以我另一個稱謂就是“鄧指導員”。
“文革”時期我在四川還有個“筆記本背后的故事”。我的一個學生王邵陵一天在送仙橋古玩市場淘到了過去的一些老筆記本。他忽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本的署名是“鄧井蘇”,他想這個“鄧井蘇”可能就是鄧老師。他不知道我改過名。他告訴我兒子鄭煉:“我發(fā)現(xiàn)有本你媽媽的筆記本在送仙橋的古玩市場,你趕快過來看看,確認下是不是你媽的。”我兒子就去找到了。他們花了兩塊錢買回來。鄭煉是個性情中人,他一看就哭了。他說,在最受磨難的時候媽媽的筆記本上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都是關心下一代的成長,都寫著哪個解說員有什么缺點,哪個要培養(yǎng)他人團,要怎么培養(yǎng)等等。媽媽只有兩處記了自己的私事。一處是:“我的女兒在工廠工作,平常很忙,今天終于請假來看了一次媽媽。”就這么簡單地一筆帶過,沒有渲染,也沒有顯得很興奮。另一處是一次我到后勤部的政委張濤那里——他是和我一起從總政下來的——請求他幫我轉遞一份我寫的申訴材料。“文革”還在高潮,當時我是誠惶誠恐的。但我堅信鄭洪不是反革命,不是特務。我說:“張政委,我寫了一個申訴,您能幫我轉嗎?”他答應了我,讓我放在他這里,他幫我轉上去。這個事情在筆記本上有記載。
戰(zhàn)旗話劇團
我是怎么到戰(zhàn)旗話劇團的呢?1973年部隊有個規(guī)定:在外工作的軍隊人員要歸口、歸隊。我把握了這個機遇。成都軍區(qū)文化部了解到我是從北京調(diào)來的,在北京演出的劇目受到過老一輩革命家的關懷,才43歲,而且有黨籍,有軍籍。成都軍區(qū)戰(zhàn)旗話劇團就打了一個報告到軍區(qū)政治部。1973年5月,我歸口到了戰(zhàn)旗話劇團。
到戰(zhàn)旗以后,我分了一間房子,跟兩個兒子一起住。那一段生活,我覺得陽光已經(jīng)重新照到了我身上。我首先在由浩然的作品改編的話劇《艷陽天》里面初試牛刀。我到戰(zhàn)旗以后,別人不了解我,他們也有自己的一批老演員。我去了以后就演一個反派——地主婆馬鳳蘭。我說:“管她正派反派,能讓我演就不錯了。”演出效果很好,觀眾都說“那個地主婆演得好!”我以后慢慢就演得多了。這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戲路寬。角色不分性別、不分年齡、不分身份,我都拿得下來。新單位對我很夸贊。在北京總政文工團時我原來在《霓虹燈下的哨兵》里面演的是林媛媛,是個小姑娘。等到了戰(zhàn)旗恢復《霓虹燈下的哨兵》的時候我就不能演林媛媛了,因為年紀大了,形體也不行了。為培養(yǎng)后繼,我就改為飾演童媽媽。歸口以后我在戰(zhàn)旗話劇團還演過《張海迪》里面張海迪的母親,演過藏族的老阿媽,演過《姑娘跟我走》里一個盲人退休干部。我演過方方面面的角色,都還稱職。
我到戰(zhàn)旗話劇團以后,除了演話劇外,還被四川廣播電臺請過去演廣播劇。如王稼祥的夫人朱仲麗寫的長篇小說《愛與仇》,電臺請我每天去半小時,錄音播出。這個不能照本宣科,我要先做功課,對今天播的這半小時內(nèi)容心中有數(shù),再按理解做些改編。所以上去播的時候,我就比較自信和自如了,錄音師也比較認可。那個時候電視不太發(fā)達,但是聽廣播的人很多,我收到過很多聽眾的來信:“聽《愛與仇》這個小說的連播是一種享受。知道了很多事情……”雖沒有什么報酬,我仍感到這是一種藝術享受。
在戰(zhàn)旗我還被借調(diào)去演出過一些電視劇。最重要的是一個幼兒電視連續(xù)劇《跑跑的天地》。我演跑跑的奶奶。幼兒電視連續(xù)劇的金童獎、金鷹獎和飛天獎,這部電視劇都拿了,但是沒有獎金和獎品。那個時代根本不講究這些,有機會出演一個角色就很高興了。我們參加電視劇的拍攝有很嚴格的組織紀律,通常是由制片方跟話劇團訂合同。對我們來說屬于工作性質(zhì),是不付費的。制片方請你去參演一個什么角色,領導同意,你也適合這個角色,就放你去,不許自己悄悄去走穴賺錢。
舞臺余暉
我是1986年離休的,離休以前在戰(zhàn)旗話劇團我除了演電影、電視之外還做主持人。離休以后,從1994年到2012年,這18年里我是成都軍區(qū)老戰(zhàn)士藝術團(后改為成都老干部大學藝術團)的主持人。期間我曾經(jīng)主持過幾個重要的文藝晚會:1995年的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大型晚會。1996年為紀念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我主持了一臺以“紅軍不怕遠征難”為主題的文藝晚會。1997年紀念建軍70周年,我又主持了“人民軍隊忠于黨”文藝晚會。所以有人調(diào)侃我:“嘿,你每一年都在過生日!你過了一個50歲,過了一個60歲,建軍的時候又過了一個70歲。”1998年我主持了一場“二十世紀優(yōu)秀兒童歌曲演唱會”,回顧20世紀優(yōu)秀的兒童歌曲。演唱會在工人文化宮體育館里面舉行,有4000人參加。1999年是新中國成立50周年,我還主持了多臺慶祝晚會,感到很榮幸。我腰不彎,背不駝,耳不聾,還能聲情并茂。我覺得這在我這一代人里頭真的值得慶幸。
我們老戰(zhàn)士演出團有個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文化下鄉(xiāng),送戲到高校。我們到過成都的多所高校去演出——有四川醫(yī)學院、西南財大、西南交大、電子科大、四川師大等,效果都非常好。最重要的一個節(jié)目是總政文工團創(chuàng)作的《老兵的心聲》,向大學生說明我們這些老兵為什么年邁了還不離開舞臺,因為我們要傳遞革命的精神。
兩段婚姻
我的第一任丈夫鄭洪是廣東中山人,1928年生于上海,1941年參加新四軍。他勤奮好學,靠自學成長為一位能表演、編劇、導演的優(yōu)秀藝術家,有多部話劇、電影作品問世。
進軍西南的時候,鄭洪是二野文工團戲劇隊隊長。當時我們在排演《白毛女》這部歌劇,他是這個戲的導演。他就是這個時候開始追求我的。他負責給我化妝,每次化妝的時間都特別長。當時那些小姑娘很不服氣地說:“鄭隊長,你給鄧娃兒化妝怎么化這么久啊?”
父母對我和鄭洪的婚姻有過微詞。他們和我說:“你是讀過大學的,鄭洪是個小學生,沒什么文化。”但是他們?nèi)詤⒓恿宋业幕槎Y。我的結婚紀念日是1951年的2月11號。主婚人是郭民。那天我父母被請到部隊。父親還上臺講了一番話。他用很濃重的四川口音說:“小女敬蘇今天和鄭洪同志結婚,我來祝賀他們!他們組成一個家庭了。沒有小家就沒有大家。”當時我說:“糟了!糟了!他怎么宣傳小家庭呢?應該是顧革命的大家嘛”。我當時覺得我爸爸說的不太得當,有羞愧感。婚禮是正月初六,搞了一個會餐,實際上是大家過春節(jié),全團打牙祭,皆大歡喜。當時我媽媽去參觀我新房,其實就是宿舍。門口貼了一副喜字對聯(lián),兩個小單人床并在一起,兩床軍用被子,沒有枕頭。我們那個時候枕頭是用包袱皮包的自己衣服。那條床單也是組織上送的。她問:“這個就是你們新房啊?”我說是。我媽媽挺心酸的,她說:“這叫啥子新房嘛。”
“文革”時我們家受到了狂風暴雨般沖擊。我失去了舞臺,鄭洪也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批斗。鄭洪被斗是因為江青覺得鄭洪是黑筆桿子。1966年江青在上海開了一個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這個會議批判了大批藝術作品,不少藝術家因而獲罪。江青將鄭洪的一部影片《怒潮》污蔑為“為彭德懷翻案的反動影片”。江青還在八一制片廠的一個會上給他戴了五頂帽子:“鄭洪,是叛徒,是一個特務,是一個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文藝黑線的急先鋒,是現(xiàn)行反革命。”他寫過一部電影《岸邊激浪》。這是鄭洪到廣東去體驗生活后寫的。江青和專案組的人員認為,如果不是特務,沒有特務的經(jīng)歷,怎么能把特務寫得那么生動呢?所以那部影片也被她作為鄭洪是特務的一個依據(jù)。
“反革命”的罪名讓鄭洪很痛苦。他13歲就參加新四軍干革命,到哪兒去當叛徒,當特務呢?鄭洪有時候回來會跟我講:“他們讓我承認我是叛徒。我說:‘我沒叛變革命啊!他們說,由于我的叛變而使幾十個人頭落地。哪有這個事兒!”
鄭洪是在1968年被迫害致死的,我是在林彪“自我爆炸”后開始申訴的,那幾頂帽子我都不承認。從1971年到1978年鄭洪昭雪,我前后八次進京申訴。1977年話劇《大軍西進》去北京演出,當時羅瑞卿大將剛恢復工作,他看完節(jié)目后讓我去看他。不久他親自過問鄭洪的冤案。1978年9月10號總政治部召開追悼大會為鄭洪平反,對鄭洪為新中國電影事業(yè)做出的突出貢獻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我的第二任丈夫是鄭洪的胞兄鄭冶。我和鄭冶1976年結婚,他是1940年入伍的老新四軍,在清華大學音樂教研室當教授。我們的結合是鄭家人促成的。那時我在四川單獨一人,他也已經(jīng)結束了他的不幸婚姻。我當時有點猶豫,一則是他遠在北京,二是我對他不了解。但是我大女兒鄭嘉嘉說了一句話:“伯伯也是一個人,媽媽你不能找別人”。這句話對我很有作用。雖然我覺得跟鄭冶之間性格上不是非常了解,但他是一個老同志,又是搞文藝的,比較合適。而且他姐姐很尊重我的想法,她說,阿康(鄭冶的小名)是一個人,你也是一個人。你們兩個好好談談。他弟弟說的話也很感動人。他說:“嫂子,我希望你永遠是我的嫂子”。
藝術人生
舞臺、講臺,是我永遠的崗位。我的藝術人生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我參加文新隊到在西南軍區(qū)文工團脫穎而出,是實現(xiàn)自我。第二階段從1953年調(diào)入總政話劇團到1970年受迫害離開,是展現(xiàn)自我。在總政話劇團期間,深受老一代革命前輩的關懷,導演也對我委以重任。我演過不同身份、不同國籍、不同年齡和不同性格的人物,受到革命前輩和廣大指戰(zhàn)員的喜愛和歡迎。第三階段從戰(zhàn)旗話劇團到現(xiàn)在,是回歸自我。1986年離休前我在戰(zhàn)旗話劇團既當演員又當教員,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排練演出和培養(yǎng)后人的工作之中。另外,我在四川師大影視學院教了12年書,也獲得了終生藝術成就獎。這些都是我人生當中非常珍貴的經(jīng)歷和體驗。而且它們離不開家風、家訓賦予我的道德品質(zhì)、文化素養(yǎng);離不開革命前輩、領導和同志對我的教導、關懷;離不開金女大“厚生”精神的熏染和校友們的支持、關愛;也離不開和睦、和諧的家庭氛圍。
我很濃縮地概括我的藝術人生。第一,藝術點燃人生,人生豐富藝術。我從小接觸了藝術,所以我的人生很豐富多彩。我有從學生到軍人的豐富經(jīng)歷,中間也經(jīng)歷過一些磨難,有過曲折坎坷,這些都成為我藝術的源泉,豐富了我的人生。所以說人生豐富了我的藝術,藝術點燃人生。第二,學藝先學做人,這是我跟學生經(jīng)常講的。要叫他們首先注意人的品德。人家常說我善良、豁達、熱情、寬厚。我的秘訣是粗茶淡飯、開朗樂觀、寬以待人、傳遞溫暖。我不會去說三道四,貶謫別人,畢竟人無完人。個人有個人的缺點,我們需要的是慢慢溝通,相互理解。第三句話也是我的座右銘:學博為師,德高為范。惟學識淵博之人方能為人師表,僅道德高尚之人才能做人模范。
再一個就是,我看到過巴金的一句話:“要讓生命開花。”生命是很有限的,不能讓它凋敝,所以我要抓住機遇做一些事情。2008年五一二汶川大地震,我第一時間就到成都臺做節(jié)目,表達對災區(qū)人民的同情和關懷。另外,我曾經(jīng)在成都的街口搞過第一次全國人口普查。有人勸阻我,認為這有失身份。我說:“挺好的,我就愿意做這個。”難道我就高人一頭嗎?相反這是組織上對我的信任,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像這些事情我一定不會推辭,我一定盡心盡力的,懷著激情的,對待這些來之不易的機會。我覺得這也是金女大“厚生”精神的體現(xiàn)。
[本文系南京大學口述歷史協(xié)會口述歷史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