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是個好人（外二首）

海湄

作為兒童，我在新疆的麥芒上

跳過雙眼皮的舞蹈

麥芒是個好人

他緋紅色的唇印

印在我的眉心和臉蛋上，我在這找過媽媽

穿花背心的阿姨，把烏黑的長發

垂在麥子上，那時候

我的眼睫毛很有名

我迷路，一下兩下地眨動著快哭的眼睛

仙女汗水蒸騰的牽著我

田埂上還有青草和向日葵

還有粘稠的汁液

螞蟻們穿過蜻蜓的腹

來到瓜子上

我沒有麥子高

我只能看到低于麥子的事

假如我老了

假如我老了，我一定把滿腹的春天平攤開來

讓干透的桃花在無邊的原野上

傳播若有若無的香，假如我老了

我一定像一粒苞米安詳地躺在打谷場上

與每一粒保持同樣的金黃

享受同樣的星辰、太陽和月亮

假如我老了，我一定清理每一朵養過的花

為每一個空寂的花盆準備好

它的故事，我會為它們起一個

孩子般的名字，紫衣，白霧，黃若若，紅豆豆

假如我老了，我一定對養過的動物們說一聲對不起

對鸚鵡說，對狗說，對貓說，對蜥蜴說

對大蟒蛇和黃金蟒說

對土里的蚯蚓說，對衛生間的蚊子說

我端坐在落日的余暉里，為它們寫下最后一封信

假如我老了，我一定堅持每天念叨父親和母親

念叨他們的山崗和石榴樹

雖然我已經老眼昏花

看不清高壓線上還有幾只燕子

我們又一次說到白楊

昨夜，我一再提到的白楊

每天都立在校門口

我站在紅酒里

比畫了一個比胸懷還大的巧克力

你或者你

說買，買一個抱不動的青春

紅酒、白酒、啤酒，來，喝一口，薛慧芳

死于腦癌，老歪，死于心肌梗死

孫麗琴，死于腎衰

她們都說我像一條河

我就多喝了一口

對，我確實是一條自己的河

我在我的河道里

望著你們，那些重疊的，孤立的，風削過的

波浪，沉默，糾結，彼此回望

眼前，蘆葦長出了蒲棒

成群的鳥兒飛起來

便三三兩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