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蘭探訪北約抗俄軍事重鎮

●曹劼

4月1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接納黑山加入北約的相關文件，俄羅斯方面隨后批評稱，黑山加入北約不利于歐洲穩定。盡管這是八年來北約首次擴張，但它同俄羅斯交鋒的故事一直在上演。特別是烏克蘭危機爆發后，北約決定實施代號“大西洋決心”的軍事行動，加強在波羅的海及歐洲東部的軍事部署。北約強調上述行動意在保障成員國所在地區東部防線的安全，但對俄羅斯來說卻是敵兵壓境。筆者日前走進北約在波蘭的基地奧日什，從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鎮，一窺其與俄羅斯之間愈演愈烈的軍事對峙。

偏僻小鎮，集結多國部隊

一聽筆者要去奧日什，華沙的出租車司機們接二連三地擺手，表示不愿拉我這個外地來客。其中一名司機還從車里拿出波蘭地圖，沿著華沙的坐標指向東北方向，點到“奧日什”后說：這段路約有300公里，如果收400美元，你會覺得多，但從奧日什基本上是拉不回別的客人的，空車回來我又虧了。

偏僻，這是奧日什給我的第一印象。但這也激起我的好奇心——北約聯軍為什么選奧日什做基地呢？于是，我用更具誘惑力的價格，雇到一名司機，帶著我一路北上。

從華沙到奧日什，雖然有相當于中國的省級道路，但普通汽車根本跑不快，因為都是兩車道對開的狹窄車道。不過，一路上看車窗外的風景，讓我領略到波蘭北部的鄉野風光。尤其穿過靜謐的森林時，我根本無法將這里和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劍拔弩張聯系在一起。

歷史可以追溯到15世紀的奧日什是一個小鎮，僅有7500多居民，鎮中心的教堂，德國品牌的連鎖超市，以及星星點點的烤肉店和酒吧，是主要的人氣聚集地。至于當地的北約軍事基地，普通人自然無緣一見，但在鎮里的主街上，時不時能看到執勤的軍車。

在美軍安排下，我在小鎮上的波蘭陸軍第15機械營軍官俱樂部門口，搭上開往訓練營的專車。這次訪問機會來之不易，因為自從北約決定在東歐增兵之后，我先后向波蘭、英國和美國軍方申請采訪，經過近兩個月溝通，才從美軍那里獲得一個走進軍中的機會。

美方將開門迎接采訪的時間選在4月13日，因為這天是北約聯軍慶祝在波蘭完成集結的日子。為表示重視，波蘭總統杜達率政府軍事外交部門一把手，同北約聯軍最高統帥斯卡帕羅蒂等要員一起出席當天的活動。各方代表輪流發言，主題無外乎是贊賞北約成員國間協同合作，共同應對外部軍事威脅。有意思的是，現場所有人的發言中，從頭至尾都沒有提俄羅斯。

至于演習場上的聯軍士兵們，按國別各自為陣。奧日什有著典型的波蘭早春季節特點，天氣時雨時晴，下雨時多半是暴雨傾盆。被雨水澆透的士兵們紋絲不動，但寒風吹過，他們的手指多半都在顫抖，畢竟他們也是普通人。

敵人是誰？他們“顧左右而言他”

美國決定將超過3000名軍人部署在東歐，其中波蘭人數最多。在波蘭，美軍有5個軍事基地，奧日什是其中之一，美陸軍第二騎兵團約900名士兵，加上來自英國和羅馬尼亞的350名士兵在這里駐扎。在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里，我找到幾名美國大兵聊他們的體會。

25歲的德沃夫是美軍的一員，但出生在波蘭，所以對有機會駐守波蘭感到很興奮。他向我說了許多在軍營里的經歷，比如在聯軍中結識了不少新朋友，為波蘭士兵和其他國家士兵義務當翻譯等。但當我問他是否明白自己為什么要來奧日什駐守，要對抗的敵人是誰時，這個年輕小伙的健談一下子沒了，他開始瞄向不遠處的軍官。最后他還是回答了，但有些跑題。他說，美軍在這里主要是領導聯軍，提供軍事培訓。

來自佛羅里達的邁耶斯，今年27歲，他參與東歐駐防的經歷相對豐富。來波蘭之前，他被派駐立陶宛。邁耶斯說，他把參軍這些年的經歷看作在海外體驗生活。當我把問德沃夫的問題原封不動地拋給他，邁耶斯笑著說，這應該去問他的軍事長官。邁耶斯說，在波蘭他最長會待9 個月，最短會待6 個月，之后就會回到德國的美軍駐地。

德沃夫和邁耶斯所在的第二騎兵團，一直名聲在外。海灣戰爭期間，該團是著名的“東73戰役”主力，摧毀了敵方一個完整的裝甲旅及一個機步師。戰爭結束后，這個團降格為輕步兵單位，被外界解讀為美國陸軍冷戰后“軍改”的一個縮影。

按北約的部署，成員國從2017 年起各盡其力，進駐東歐不同國家，與俄羅斯展開近距離對峙。所以，這也是冷戰結束后英國參與的第一次大規模歐洲軍事部署活動。4 月份，除少量士兵進駐波蘭外，800 名英軍外加“挑戰者2”型主戰坦克被派駐到愛沙尼亞的塔帕鎮，那里距俄邊界僅129 公里。

至于波蘭，波蘭防長上個月宣布計劃采購8 套“愛國者”防御系統，但很快引起俄羅斯反彈。俄不僅下令擴軍，還決心對抗北約“緊挨俄羅斯邊界”不斷增強兵力部署。

長期參與東歐布防，是否會讓成員國財政吃緊，這也是外界關心的問題。有西方媒體稱，美軍士兵在歐洲的生活待遇是其他北約成員國難以追趕的，美軍在東歐的軍事基地擁有自己的軍醫、商店等。駐守波蘭的美軍士兵紛紛告訴我，這樣的報道并不屬實，至少在奧日什，聯軍士兵們的生活條件大體一致。

“俄羅斯威脅”，縈繞當地百年

對于北約聯軍尤其是美軍到來，奧日什人普遍表示歡迎。小鎮上一些看起來年過六旬的人說，美軍來了，讓他們心里踏實了一些。在他們眼中，美軍人數多少不是關鍵，關鍵是存在。有人甚至說，如果自己還年輕，會毫不猶豫地參軍，去抵御俄羅斯的威脅。

這些人對美軍的支持和當地歷史有關。說起歷史，當地人會告訴你，一戰期間，俄國曾占領過這個小鎮，所以對于俄羅斯的威脅，當地人從來都沒有覺得消失過。當地一位老人說，去看看波蘭地圖就明白，奧日什距俄羅斯的飛地加里寧格勒只有137公里，所有波蘭人都知道，在加里寧格勒有俄羅斯的波羅的海艦隊。

近年來，每當北約聲稱要東擴，或要在捷克、波蘭等原華約國家部署反導系統，俄羅斯都會把加里寧格勒搬出來。經過多年經營，加里寧格勒已成為一個“攻防兼備”的基地，特別是部署的“伊斯坎德爾M”導彈發射裝置，最大射程達480公里并可攜帶戰術核彈頭。對于波蘭等北約“前線國家”而言，加里寧格勒如同俄軍進攻前線。一旦戰爭打響，奧日什的命運就很難說了。

今年1月初，美軍一個裝甲旅率先進駐波蘭西部小鎮扎甘時，波蘭政界和民間熱忱歡迎。對于聯軍駐守后奧日什未來會有哪些變化，一些上了年紀的居民說，他們相信奧日什在層層軍事保護之下，城區會更加開闊，經濟會更繁榮。

當然，并不是所有奧日什人都這么想。一對中年夫婦對我說，他們認為北約在這里駐軍很大程度上只具象征意義，因為聯軍幾乎每六個月換崗一次，與其說是駐守，不如說是在演練軍隊。

不過，無論持哪種態度，當地人都對聯軍進駐帶來的經濟效益感到滿意。當地人說，小鎮上原先的一些空房子，如今時不時會被國外來采訪的媒體租下。只是，大家彼此間也常議論，這樣的好生意，不知道能做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