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歌的創作追求與《妖貓傳》的美學高度

趙建中

近年來，奇幻電影在國內電影市場日漸增加。2015年，《捉妖記》《九層妖塔》《尋龍訣》的上映，掀起了一股“奇幻電影熱”。據悉，截至目前，國內電影票房總排行前10名中有4部為奇幻類影片。隨著互聯網時代成長起來的觀眾不斷增加，可以預測，今后奇幻電影將越來越發展壯大，并逐漸成為電影創作的主流。但遺憾的是，盡管奇幻題材已成為近年電影市場關注的熱點，但成功案例卻很少，大多數影片仍然是或底蘊膚淺，故事乏味，形式大于內容；或銀幕素質低下，有奇幻而無奇觀，畫面缺少美感與張力。《妖貓傳》是陳凱歌繼2005年《無極》后再次嘗試奇幻題材，相對于被群嘲為“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影片《無極》，《妖貓傳》以人文情懷深化思想底蘊、以浪漫主義表達呈現奇幻世界、以工匠精神打造藝術精品，使影片達到了令人矚目的美學高度，成為中國奇幻電影里程碑式的作品。

一、以人文情懷深化思想底蘊

在中國電影的發展史上，第五代導演是最值得矚目的群落之一。20世紀80年代，第五代導演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他們經歷過中國最動蕩的年代，見證了中國數次重大變革。他們在電影中探索與思考歷史、社會、文化與人的命運的變遷，以至于許多作品成為文化人類學的范本。第五代導演中，陳凱歌無疑是最有代表性的導演之一。

陳凱歌從1984年《黃土地》開始，憑借《孩子王》《霸王別姬》《荊軻刺秦王》《和你在一起》《無極》《趙氏孤兒》等片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陳氏電影美學。陳凱歌一路耕耘，一路收獲，其中最為世人矚目的就是《霸王別姬》。該片為陳凱歌捧得第46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成為華人中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獲金棕櫚獎的導演。此外，陳凱歌也因對電影藝術的卓越貢獻被第21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授予黑澤明獎。

陳凱歌之所以受到國內、國際影壇的認可，與其具有人文情懷、善于探索、喜歡思考分不開。這種精神貫穿了他電影創作的始終?！饵S土地》作為陳凱歌的處女作，是陳凱歌對“叛逆與抗爭”這一人類母題的最初思考。女主人公翠巧和其他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黃土地里的人一樣，過著勞作、嫁人、生子的一生，由于紅軍的到來，她開始反抗被這片黃土地捆綁的命運。到電影《霸王別姬》時，陳凱歌則將“叛逆與抗爭”主題的表現與深層民族文化精神的思考緊密融合在一起，表現了人物在歷史車輪下的碾壓與掙扎。而當代現實題材的《搜索》則以一個看似荒唐的緣起開始講述了一個被道德綁架的女孩抗爭網絡暴力的故事，表現出對寬容與理解的呼喚。而在新近推出的影片《妖貓傳》中，陳凱歌不忘初心，繼續保持固有的人文情懷與探索思考精神，使這部奇幻巨制有了深厚的思想底蘊。

首先，影片展示與弘揚了盛唐之美與唐朝的時代精神，體現了對中華文化的自信。唐朝的開元盛世是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之一。據《資治通鑒》記載，這是自從隋文帝統一中國以來，中國國民收入最高的時期。當時的長安是政治、經濟、文化藝術的中心。可以說，從古至今，世界上很少有一個城市能與盛唐時的長安相提并論。為此，從古到今幾乎所有文人墨客都對盛唐時期的中國心生向往。陳凱歌選中夢枕貘的《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進行改編，也是心中有一個“盛唐夢”。陳凱歌說：“對我們來說，唐代是中國歷史上很健康的一個時代，文化昌盛，天真浪漫，而且非常包容?！币虼?，他一直將弘揚盛唐文化作為自己的使命。馬嵬驛的公案歷來有不同說法，白居易在《長恨歌》里寫到，貴妃死時“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洪昇在《長生殿》里寫到，“升平早奏，韶華好，行樂何妨。愿此生終老溫柔，白云不羨仙鄉”。不過，馬嵬驛公案的歷史真相藝術家可以不追問，而借歷史公案澆自己心中塊壘，這才是藝術家該做的事。陳凱歌在影片中沒有空嘆美人的香銷玉殞，而是通過對盛世圖景的鋪陳，追溯那對外開放、萬朝來賀、人杰地靈、自由平等、個性張揚的時代氛圍，緬懷那令人激情澎湃的美好時光，并通過唐代三大詩人中的李白、白居易以及“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楊貴妃這一美麗的象征，展示與弘揚盛唐風流與中華文化的魅力，這是有積極意義的。

其次，影片揭露與鞭撻了王權意識與人性的丑陋。《妖貓傳》雖為奇幻片，但對人物描寫很下工夫，對唐玄宗的刻畫也是如此。影片中有一個細節：唐玄宗在被隨從官員攙扶逃離皇宮的途中，突然停住腳步掌摑左右，并喝到“我還是皇上”。這就表明了他內心深處的王權意識。唐玄宗在王朝即將崩塌時候仍時時不忘自己是“萬人之上”的皇帝。因此，他必定是愛美人勝過愛江山。他明白，萬一官兵發現楊貴妃還活著，那就代表了他負了天下人，其后果比馬嵬驛兵變還要嚴重。為保持自己皇帝的形象，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為了社稷付出的犧牲，他就設計害死楊貴妃并隱藏楊貴妃真正的石棺所在地，還處死了所有知情人。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他還同時讓楊貴妃懷著對自己的希望和崇拜死去。由此，盡管唐玄宗創造了開元盛世，但影片仍對他進行了批判與鞭撻。細心的觀眾可以發現，該片對唐玄宗的展示大多用俯拍鏡頭，如影片中逃亡這一場面就是如此。在目前表現君王的影視劇中一般都會用仰拍鏡頭來表現君王的威儀，而用俯拍鏡頭，無疑是對一個虛偽自私的小人及王權的蔑視。與此相對的是導演對人性美、人情美的稱頌。白居易沉醉于描繪楊貴妃與玄宗的愛情詩篇的創作，一首《長恨歌》未竟，他竟愛上了自己筆下的女人，即使知道了故事的謎底是一場悲劇，他依然堅持認為：“也許他們的愛情故事是假的，但貴妃的情是真的”。而劉昊然飾演的白龍就憑那極樂之宴上的一面之緣，那一枚俯身撿起的絕美翠翹，竟對楊貴妃產生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慕之情。雖然這并不符合生活邏輯，但可以理解為這是陳凱歌用浪漫主義的手法表現了對真善美的追求。

二、以浪漫主義表達呈現奇幻世界

法國作家布封在談到寫作時曾經這樣說過：“隨著不同對象，寫法就應該大不相同”；“一個大作家決不能只有一顆印章，在不同作品上都蓋上同一的印章，這就暴露出天才的缺乏”。中國能夠比較嫻熟地駕馭多種風格樣式的導演有兩位，一位是張藝謀，一位就是陳凱歌。如對陳凱歌的電影的藝術風格進行梳理，可以發現其作品比較明顯地分為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兩個系列，其中，現實主義的代表作有《霸王別姬》《搜索》《和你在一起》等，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則有《無極》與《妖貓傳》等。

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同為文學藝術創作的兩大主要思潮。作為創作方法，浪漫主義在反映生活上側重從主觀出發，抒發對理想世界的追求，用熱情奔放的語言、瑰麗的想象和夸張的手法來塑造藝術形象，席勒、雨果、拜倫等作家的作品就是如此。陳凱歌早在12年前就拍攝了奇幻影片《無極》。這是他借助商業外殼，抒發個人對愛與美的理解，并試圖將觀眾引領到他的理想世界。遺憾的是這次嘗試受到挫折。但作為一個骨子里具有浪漫主義情結的導演，他仍對奇幻題材情有獨鐘。八年前，當他無意間讀到了“日本魔幻小說超級霸主”夢枕貘的奇幻小說《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后，就被小說吸引，并決定將其改編成一個全新的中國故事。在籌拍該片的時候，陳凱歌說過自己浪漫主義的美學理想：“這個電影從設計上講有很多幻想的，甚至是狂想的美，我覺得需要通過幾個重要因素的組合才可能出現這樣的視覺上的狀態?！?/p>

《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根據沙門空海入唐求佛法這一段歷史創作，全書分別為入唐、咒俑、胡術、不空4卷。故事以日本九世紀的歷史人物——高僧空海為主角，以《長恨歌》為主脈，以李白、高力士、安倍仲麻呂、白居易、柳宗元、韓愈等人物為依托，講述了因楊貴妃之死而引發的一連串詭異事件，構成了一幅氣勢恢宏的歷史幻想畫卷。陳凱歌與編劇王惠玲在夢枕貘小說的基礎上，用將近5年時間打磨成劇本《妖貓傳》，重新演繹了這段給人留下無限遐想的歷史事件。《妖貓傳》的懸念設置和邏輯推理很清晰：唐皇宮出了兩起命案，皇上非正常駕崩，即將即位的太子也隨即命歸西天，經多方調查驗證，兇手是一只口吐人語的妖貓。妖貓為什么殺人？原因是妖貓是由一個叫白龍的少年的魂魄附體后幻化而成，它出現的目的是為了報仇，仇人就是唐玄宗及其后代，時任禁衛軍頭領的陳玄禮和他的兒子陳云樵。為什么他們是仇人？因為他們合謀逼死了楊貴妃。楊貴妃之死與白龍又有什么關系？因為白龍對楊貴妃心懷愛慕。

這個題材完全可以處理成一個寫實風格的懸念劇，但陳凱歌卻用浪漫主義的表現手法講述了一個奇幻故事，打造了一個人獸合一、時空穿越、怪象叢生、真假難辨的奇幻世界。該片用幻術貫穿始終，看上去就像一場幻術秀。神秘買瓜翁街頭幻術賣瓜，白居易被幻術迷惑，相信了這是真實，而空海則始終掛著一絲自信的微笑，因為他自認為看破了幻術，幻術就是作假。瓜雖然在空海手上變成鮮血淋漓的魚頭，但被白居易拿走后卻又變回真實的瓜?？蘸Ｊ煮@訝，這時瓜翁回答了空海的疑問，同時也向觀眾點明：幻術之中，亦有真相。這幾乎可以套入電影中的每一出幻術。如妖貓附身陳云樵勒死春琴；附身春琴說“別埋我，地下冷”等，其實都有真相。附身陳云樵勒死春琴，是因為陳云樵認為所有禍事都因春琴而起，他想擺脫困境；附身春琴說“別埋我，地下冷”是說明春琴很委屈。而貴妃早已看透了這些幻術，參透了空?？嗫嘧穼さ摹盁o上密”，并且選擇接受其中的真實，原諒其中的虛假，所以，她看破玄宗的欺騙卻依然贈與他表達愛意的香囊。因為知道“幻術中也有真相”，所以白居易明明知道《長恨歌》是一場“幻術”，卻仍然一字不改。“幻術”的運用，使影片故事詭異、懸念不斷、高潮迭起，同時對人物描寫起到了很大作用。

在講述這個奇幻故事的同時，影片還用浪漫主義的濃墨重彩，創造了瑰麗多姿、似真似幻的視覺奇觀，讓觀眾如癡如醉。中國的傳統美學在藝術表現上大都傾向于含蓄與留白，比如說用馬蹄邊翩翩飛舞的蝴蝶表現“踏花歸來”的暗香，用山溪旁微露的僧袍泄露“深山藏古寺”的秘密。而《妖貓傳》卻是恣意鋪陳，務求極致，所有的絢爛與繁華噴涌而出，沖擊著觀眾的感官與靈魂。比如空海和白樂天圍觀買瓜翁那場戲就十分吸引觀眾，精彩、引人入勝。在短短數秒內，西瓜種子入土、長苗、開花、結果，十分神奇；而當白居易捧著西瓜開心地在路上飛奔的時候，西瓜忽然變成了一個死魚頭，又大出觀眾意外。影片最奇幻、最令人震撼的場景就是唐玄宗在花萼相輝樓為貴妃舉辦的“極樂之宴”。在燈光搖曳、金碧輝煌的宮廷大殿上，花開成毯、仙女踏云、魚躍半空、白鶴翱翔。李白在酒池旁飲酒賦詩，醉眼迷離；唐玄宗在眾人中披發擊鼓，豪情萬丈；玉蓮身穿西域風格的黃金舞衣激情四溢地跳胡旋舞，真是“珠纓炫轉星宿搖,花蔓斗藪龍蛇動”（白居易的詩，意為：發飾上點綴的珠子和流蘇舞動著，就好像天上的星宿在移動；秀發和腰肢擺動著，就好像龍躍蛇舞一般——筆者）。最讓觀眾嘆為觀止的是楊貴妃蕩秋千的場面。長長的秋千懸在高空，悠然掠過水波瀲滟的水面，楊貴妃端坐其上如凌波仙子，衣裙飄飄，姿態萬千，傾國傾城；眾人摩肩接踵，引頸仰望，不停歡呼。此情此景，真可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恍然如夢。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妖貓傳》的畫面五彩繽紛，美輪美奐。其中，紅色酒池、金色華燈、翠綠舞裙、暗青墓府、幽藍溶洞、粉色巨樹、黑色妖貓、白鶴少年，讓人目不暇接，心醉神迷。正因如此，盡管觀眾對《妖貓傳》褒貶不一，但影片綺麗的畫面卻幾乎贏得觀眾的一致好評，紛紛驚嘆是一場視覺盛宴。

三、以工匠精神打造藝術精品

“工匠精神”是一種職業精神，它是職業道德、職業能力、職業品質的體現，是從業者的一種職業價值取向和行為表現?！肮そ尘瘛钡膬群ň礃I、精益、專注、創新等方面，核心是質量意識。從陳凱歌的創作歷程來看，他對電影藝術的熱愛與追求有著近乎宗教信仰一般的虔誠，對電影創作的每一個環節，都傾情、傾心、傾力?！堆垈鳌非捌诨I備六年、拍攝五個月、一年后期，就是憑著這種孜孜以求、精耕細作、力求完美的工匠精神，才打造出這部藝術精品。

陳凱歌對創作質量的要求體現在《妖貓傳》中的各個環節。就影片的演員挑選來說，陳凱歌的標準是“不選流量高，只選最合適”。《妖貓傳》集結了中外老少各類優秀演員，而黃軒、染谷將太、張雨綺、秦昊、張榕容、張天愛、劉昊然、張魯一、阿部寬、劉佩琦、成泰燊、秦怡、松坂慶子等幾乎都是影片的唯一選角。如飾演詩人白居易的黃軒眼神清澈、內心純真、氣質儒雅；飾演春琴的張雨綺神情詭異、體態妖媚、嗓音蠱惑；飾演空海的日本演員染谷將太臉上永遠帶著謎一樣的微笑，睿智、冷靜，既入世又脫俗，雖然是個90后，但演技可圈可點。就是老宮女這樣的一個戲份不多的角色，也請95歲高齡的秦怡出演，不但神似，而且形似，一看到她出場，就會令人想到“白頭宮女在，相對說玄宗”。最值得一說的是飾演楊玉環的張榕容。人們心中楊貴妃的形象一般是體態豐滿，可以說，如果讓一般人來判斷張雨綺與張榕容誰演楊貴妃合適，大多數人會選張雨綺，因為張雨綺非常符合豐腴、雍容的唐朝美人形象，而張榕容不僅不夠豐滿，而且那張混血的臉還帶有明顯的異域特征。因此，對張榕容飾演楊貴妃有些觀眾不能接受，甚至認為陳凱歌對演員的選擇不夠精心。其實這是陳凱歌有意為之。原因是：張雨綺觀眾太過熟悉，再美也無法制造驚艷感，所以，由張雨綺演楊貴妃，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會是“張雨綺美”，而由張榕容演楊貴妃，才會讓人覺得“楊貴妃美”；作為美的符號，楊貴妃的美需要抽離世俗的氣息；楊貴妃混血的外貌在歷史上存在可能性，并能體現唐朝多民族共處的時代特征。我們看到，由張榕容飾演的楊貴妃在影片中的完成度很高，因此可以說張榕容是飾演楊貴妃的理想人選。

在拍攝場景搭建上，該片劇組翻閱大量古籍進行考證，將550余畝沼澤改造為唐城，無論皇宮的金碧輝煌，還是市井的車水馬龍，都在電影中逼真展示。夢枕貘在一次中日電影交流會上表示：自己于2016年影片開拍前去現場參觀搭景，在外面走的時候，情不自禁就流淚了。三十幾歲的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作家的工作，那時候就對中國文化有興趣，所以看到搭好的景就百感交集。我看到現場工人在搭景，就說讓我也加一塊磚頭吧，我想加入搭景的過程。夢枕貘的感言并不是客套。確定拍攝《妖貓傳》是在陳凱歌拍攝《道士下山》之前的2010年，他與日本角川映畫簽約，要打造一部中日合作的魔幻電影，故事就從日本作家夢枕貘的小說《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改編。為了讓影片再現盛唐風貌，劇組專門組建美術團隊駐扎襄陽，花費6年時間，按1:1比例還原長安城。除了參照真實的長安城原貌以外，工作人員還時常要跑上萬步，去測量樹與建筑之間的位置，思考它在鏡頭中如何體現美感。陳凱歌也每年都會來工地查看施工情況，力求用最考究的制作還原盛唐景象。陳凱歌曾在一次采訪中表示，“電影就該這么拍，精心籌備，精心拍攝。”目前的唐城分為朱雀廊、東市、西市、青龍寺、胡玉樓、唐皇宮、高力士宅七大主要區域。這些區域基本都出現在電影《妖貓傳》中，出現次數最多的場景是西市，就是白居易與空海探案、聊天穿梭的區域。東市、西市各有一個湖，兩個湖的位置確定之后，劇組修建了中央大道和朱雀大街。為真實地展示歷史氣氛，拍攝團隊還做了大量的考據工作。比如史書上記載，大街寬150公尺，在唐朝時有108坊，暮鼓響起就開始宵禁，但在坊內可以縱情歡樂。這些濃郁的時代氣氛，在電影中時時可以感受到。更難能可貴的是，盡管目前國內外凡奇幻大片一般都采用3D方式，但《妖貓傳》卻為保留每一幀畫面的品質，采用2D方式實景呈現，從而讓觀眾享受到高品質的視覺盛宴。

圖3.《妖貓傳》

此外，《妖貓傳》對人物服飾的打造也是一絲不茍。影片中楊貴妃與春琴的頭髻，就按照史料記載，力求符合盛唐婦女的造型。就服裝而言，影片中的“齊胸抹裙”在盛唐時期也確實存在。初唐的女性服裝較為緊致，到盛唐開始往袒露前胸的風格發展，唐詩中不少作品描述了這一服飾特點。方干的《贈美人》寫到“粉胸半掩疑暗雪，長留白雪占胸前”；歐陽詢的《南鄉子》寫到“二八花鈿，胸前如雪臉如花”。此外，盛唐女性的服裝通常是由衫、帔和裙組合而成。衫是短上，帔是披在肩上的長巾，裙的色彩、款式頗多，有七破裙、九破裙、石榴裙。這是唐代女裝的三要素，無論地位尊卑，貧富差異，這三件套是基本款。唐代牛僧孺所著《玄怪錄》就曾記載一位普通農婦的穿著，“小童捧箱，內有故青裙、白衫子、綠帔子”。不僅袒露前胸，盛唐時期服裝的面料也薄而透明，以此顯露女性的體態美。白居易在古詩《楊柳枝二十韻》中寫到“繡履嬌行緩，花筵笑上遲。身輕委回雪，羅薄透凝脂”。唐朝著名的繪畫作品《簪花仕女圖》也反映了這一特征?？傊?，《妖貓傳》的人物造型與服裝設計都有史跡可循，雖然沒有做到毫厘不差，但總體符合歷史實際，有助于表現出國力強盛、文化開放的盛唐氣象。

結語

馮小剛在《我把青春獻給你》一書中提到陳凱歌。他幽默地說：“每個民族，都會有這么兩三位爺，國家再窮也得養著。任務單純，只有一項，要拍就得拍對本民族極具認識價值的史詩。”《霸王別姬》目前仍被供奉在中國電影的最頂端，《黃土地》《邊走邊唱》《孩子王》也都達到了很高的藝術水準，但號稱砸下3.4億元、被譽為“神話史詩”的《無極》的上映，卻使陳凱歌墜入低谷。難能可貴的是陳凱歌并沒有趴下，而是繼續鼓起勇氣、艱辛跋涉，最終迎來柳暗花明。曾有論者說，陳凱歌以他的《妖貓傳》雪了《無極》之恥；也有論者說，陳凱歌以他的《妖貓傳》回歸了自己的藝術巔峰。我們相信，作為中國導演群落中最有思辨能力與人文情懷的導演之一，陳凱歌一定不會以此止步，而是繼續不懈探索，努力攀登電影美學的新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