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捷敏
【摘 要】文學作品中的人群道德研究為文本提供了社會批評的有力視角。艾略特在《米德爾馬契》中描寫了各式各樣的人群集會場景。他們一方面是被利益和金錢所異化的小鎮居民,另一方面又樹立了一系列道德楷模,從而突出人性的閃光點,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起到道德教化的作用。
【關鍵詞】《米德爾馬契》 人群道德 社會批評
《米德爾馬契》是艾略特寫的一部規模宏大的作品,里面描寫的各式各樣的人群為整部小說建構了復雜的社交網絡。人與人之間充滿了微妙的利益關系,群體道德上升為一個嚴肅和值得深思的問題。利維斯曾指出,艾略特的偉大之處在于她“強烈的對人性的道德關懷”。小說中一系列與道德相關的問題,如同情、互助、責任等,都充分體現了道德對個人與社會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因此,艾略特作品中的人群道德研究為文本解讀提供了獨特視角,也充分體現了文學作品的社會功能。
艾略特筆下的人群很容易受到利益的誘惑,其中黨派利益之爭在小說中得到了充分體現。19世紀的英國政治風云變幻,實業家、職業人、牧師等常常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或高談闊論,或曲意逢迎,嚴肅的政治話題往往成為某些人結黨營私的借口。當獨立派候選人布魯克應邀發表集市演說時,現場匯集了大量人群,不同黨派的競爭對手開始抓住機會對布魯克進行攻擊,“口哨聲,呼嘯聲,吼叫聲,笛子聲,加上一些人想制止這一切發出的吶喊聲,吆喝聲,使整個會場越來越亂”。動蕩的政治局勢使得米德爾馬契各黨派之間不斷發生新的利益組合,鼠目寸光的政客爭權奪利的場面使人群道德蕩然無存,而布魯克的一腔政治熱情也最終以滑稽劇告終。
小鎮人群還會在金錢的誘惑下被異化。在《米德爾馬契》中,艾略特曾對老費瑟斯通先生即將去世時的斯通大院集會進行了大段描寫。血統親族們都不希望遺產最終落在不相干的人手里,以至于天天提心吊膽,密切關注老人的一舉一動。事實上,“在每個具有費瑟斯通血統的人心頭,普遍產生了一種感覺,就是人人都可疑,必須監視每一個人”。而老費瑟斯通先生并未對這一幕感到心痛,他甚至有些暗自得意,為自己能夠操縱整個局面而滿心歡喜。人們似乎都在為了各自的利益鉤心斗角,血濃于水的親情在金錢面前變得毫無價值,而明爭暗斗的氛圍也在考驗著每個人的道德價值觀。此外,羅莎蒙德也是被金錢異化人群的代表。《米德爾馬契》描寫了很多家庭式的聚會場景,參加宴會人員的服裝、儀態、措辭、品位等無不體現一個人的氣質與內涵,而這種宴會文化所帶來的虛榮心與浮夸風也滋生了腐朽虛偽的道德價值觀。羅莎蒙德極力在社交場合表現其高雅不俗的一面,她優雅大方、氣質出眾,但她又何時把一丁點兒的社會與家庭責任扛在了肩上?她就像花瓶一樣供人們瞻仰,滿足于自己可憐的虛榮心,在家庭經濟拮據時也不愿與丈夫同甘共苦,這種責任感的缺失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金錢誘惑下的社會道德危機。
此外,群體經常受到從眾心理的影響。古斯塔夫·勒龐(Gustave Le Bon)曾指出:“群體不善推理,卻急于采取行動。”小說曾經談到一場公開進行的有關防疫的大會,隨著參會人員陸續到場,屋內濟濟一堂,人們都在等待著會議的開始。然而,“利德蓋特發現,他和布爾斯特羅德就坐時,人們在互相使眼色,表情有些特別”。之后,在布爾斯特羅德先生作會議講話時,“利德蓋特又發現,人們在互相使眼色,表情有些特別。”(854)會場氣氛逐漸趨于緊張,人們各懷心思等待著對當事人落井下石。霍利先生在會上指出了布爾斯特羅德在早年間干過的邪惡勾當,并將他不擇手段攫取資產的事實公之于眾。這在人群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會場一度失控,而利德蓋特也被無辜卷入了這場緋聞之中。會議結束后,“岔到了關于布爾斯特羅德和利德蓋特的這件事上,人們分成意見不同的幾組,進行了熱烈的討論”。大多數居民只是將其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在盲目從眾的心理支配下人云亦云,卻很少有人在是非漩渦中保持清醒的頭腦,并勇于為利德蓋特站出來撐腰。輿論的狹隘性使人群喪失了基本的是非判斷,而群體道德也在流言蜚語的腐蝕下變得不堪一擊。
艾略特小說的道德主題使文學充當了社會批評的工具。卡勒曾指出:“文本的意義不是陳述,而是它做了什么,它給讀者什么潛在的影響。”雖然《米德爾馬契》中的人群很容易受到利益和金錢的驅使,盲目與非理性也經常主宰人們的是非價值觀,但小說中也不乏一些道德高尚的典范,從而有效發揮了文本的道德啟迪作用。比如,在牧師選舉集會中,盡管費厄布拉澤先生有足夠的資格擔任這一職務,但利德蓋特卻從自我利益出發,違心選擇了醫院內閣總理推選的泰克。費厄布拉澤先生并未因此對利德蓋特懷恨在心,反而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希望這位年輕醫生能夠為自己選擇一條方便的道路,這種體貼與慷慨的態度在米德爾馬契極為罕見。此外,瑪麗·高思也在整部小說中扮演著高尚的角色。她和費瑟斯通大院集會中面對遺產虎視眈眈的人群完全不同,甚至在與老費瑟斯通先生單獨相處時也能時刻保持內心的純凈與道德的底線。老費瑟斯通先生在臨終前一晚曾要求瑪麗幫助銷毀一份遺囑,但瑪麗堅決反對,稱“我不能動你的保險柜或你的遺囑。凡是會引能讓我懷疑的事,我都不能干”。這種道德堅守烘托出了人性的閃光點,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發揮著道德教化的作用。
此外,小說女主人公多蘿西婭也是高尚道德的化身。她善良無私,勇于奉獻,希望能夠分擔社會的苦難。多蘿西婭并不喜歡人群聚集的場面,但她更愿意走進人們的內心世界,關心人們的生存狀況,通過新村舍設計造福一方百姓,這充分體現了多蘿西婭熱烈的天性。畢竟,“從前的鄉下紳士往往離群索居,與人們不相往來,他們獨處在一個個相隔遙遠的小山頭上,從那里眺望山下比較熱鬧的人生,只是霧中觀花,并不分明”。熙熙攘攘的人群隱射著人世間的紛繁復雜,人性與道德也由此變得難能可貴。當利德蓋特深陷布爾斯特羅德的丑聞時,周圍幾乎所有的人都對他避而遠之,唯獨多蘿西婭相信利德蓋特是被冤枉的,并愿意盡力為他洗白冤屈。她指出:“費厄布拉澤先生會相信我,我的伯父和詹姆士·徹泰姆爵士也會相信我。不僅如此,在米德爾馬契還可以找到一些人,他們跟我不太熟,但他們會相信我。他們知道,除了真理和正義,我不可能有其他動機。我要盡一切力量為你辯護。”多蘿西婭在心中匯集起了堅持正義的人群,這與米德爾馬契庸俗狹隘的輿論形成反差,而“她對她周圍人的影響,依然不絕如縷,未可等閑視之,因為世上善的增長”。
總而言之,艾略特小說中的道德主題具有深刻的社會效應。《米德爾馬契》以小鎮生活為研究對象,側重于描寫普通人的生活,其目的是“通過她的文字激發人們的道德良知,引領人們走上向善的道路”。熙熙攘攘的人群隱射著人世間的紛繁復雜,所有的熱鬧最終也不過是一場虛無。如此看來,百態人群通過小說文本的建構具有了反諷的意味,一切鉤心斗角正如小丑的滑稽表演般上演,不禁令人啞然失笑。而讀者在解讀的過程中也會逐漸與文本產生共鳴,情緒得到釋放,從而起到教育的作用。總之,《米德爾馬契》中的人群描寫通過具體的人物行為與心理刻畫烘托出了抽象的人性,展示出了當時社會的道德風貌,從而使作品的社會批判性更具深度與影響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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