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琪
(導語)重要的、沒有把握的事及時請示上級,原則問題絕不退讓,非原則問題能照顧則照顧。
艾爾·戈爾任美國副總統之后的首次訪華是在1997年3月24至28日。27日上午,他偕夫人和三個子女以及其他官員共計46人,乘坐美國空軍2號專機從北京飛抵西安。戈爾一行在西安只參觀了兵馬俑博物館,在下午2點后飛上海繼續訪問。
副總統的第一批先遣組16人自3月1日起,便為他的這次總計四個半小時的西安之行做準備工作了。從16日開始,天天有先遣人員來西安,到26日,即戈爾抵達西安的前一天,總人數已達60人。在先遣組抵達西安的十多天里,我們為接待這位副總統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有些工作是瑣碎,也是很艱難的。
和某些經濟實力強的國家一樣,美國人為這次訪問提出了一些特別的要求。比如,他們要求副總統乘坐美國專機“空軍2號”來訪;他們從美國空運來3輛小轎車為戈爾和夫人以及保安人員使用(在北京用7輛,在上海用6輛),而取代我們為他們準備的防彈奔馳轎車;他們先后飛來5架(次)美國專機(含戈爾訪問用的1架),用來運送汽車和總計3噸重的各種設備和器材等;他們希望我們提供救護車和醫生、護士;他們多次邀我們去機場、兵馬俑博物館和醫院等處實地察看,確定路線,商討細節。為了配合他們的工作,我方接待人員犧牲了周末和晚上休息的時間,個別同志甚至有幾天在機場工作到深夜兩三點,而且第二天又繼續工作;有的同志有兩三次在早上四五點鐘起床趕到機場安排接送美國專機事宜。所有這一切都體現了我們對他們的友好和積極配合的態度。
美國人有時也無理。他們以老大自居,對我們抱著不信任的態度,我們的對策是:重要的、沒有把握的事及時請示上級,原則問題絕不退讓,非原則問題能照顧則照顧,不能因為他們的要求而打亂了我們的部署。和美國人打交道碰到的第一個問題是機場問題。美方和民航部門協商,要求在戈爾訪問西安的當天到機場塔樓里觀測,他們的安全官還要求上到國際、國內兩個候機樓頂控制制高點。這些要求均被民航管理局有關部門婉言拒絕了。
美國人運來3輛小車還不夠,希望租用我們的幾部汽車,車由他們來駕駛,并由他們作安全檢查,似乎我們在車里放了什么裝置,或可能有什么爆炸物。就安全檢查之事,陜西省公安廳同志經和有關部門請示后一直不允,最后雙方達成妥協意見:他們不駕駛也不檢查,汽車由我方人員作安全檢查,他們在一旁驗看。

作者為美國副總統艾爾·戈爾在陜西參觀兵馬俑任翻譯。
在兵馬俑博物館里,他們見到了某些外國元首下到一號坑里觀看兵馬俑的照片,便再三要求我們安排戈爾副總統也下坑參觀。我們耐心地解釋說:五年前政府做出了規定:為了保護這一稀世文物,任何參觀者都不下坑。然而他們還是無休止地要求著。
“朱先生,現在中美關系不太好啊,”美使館二秘遲埃渥洛先生的這句既認真又像是玩笑話。使我意想不到,似乎這是在一個非同一般的時刻提出的一個利害攸關的要求。我沒有遲疑,笑著回答說:“如果安排戈爾副總統下坑真的能改善中美關系,解決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美國也不再對中國人權問題作議論的話,我會努力去安排的。”我的話聽起來也像是在開玩笑。這位美國人聽了之后再也沒有提起下坑一事。為了表示對這位美國領導人的友好且又不違背政府的規定,兵馬俑博物館提出從庫里提出七八件俑擺放在一號坑大廳的走廊旁,專門為戈爾副總統觀看的建議。他們意識到這是對不能下坑觀看的彌補,也是對戈爾副總統的特殊禮遇,便馬上表示贊同。
美國先遣組得知,當戈爾副總統參觀完兵馬俑博物館,在留言簿上簽完字之后,博物館將贈給戈爾副總統一件禮物作紀念時,他們提出對禮物要作安全檢查。
“要檢查我們的禮品?那我們就不送了。”博物館里傳出了這么一句話。美國人似乎也理解到了博物館的人的心理,便探問道:“是什么禮品?”
“一本畫冊。”
怎么辦?雙方各持己見,互不退讓,最后達成如下協議:在副總統參觀博物館時, 博物館和先遣組各派一人當面檢查一下書,然后包好,放在簽字桌上,這兩個人一直盯著這本書,不讓別人碰它,兩個小時之后等戈爾副總統參觀完,由博物館館長送上了事。
“那么我們省長送給戈爾副總統的禮物也要檢查嗎?”我開始適應起美國人的思考問題的方法來。
“是的,”美國先遣組組長彼得·魯滋卡先生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說話也十分斯文,“不過,不檢查也可以,我們可以私下交換。”他補充道,似乎也開始適應起中國人的敏感來了。
“省長可不可以用手指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禮品,對戈爾副總統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禮品呢?”漢語純熟的遲埃渥洛先生在一陣思考之后又提出了一個新方案,我想他是為了活躍氣氛——私下交換禮品是無聲無息的。
“這不符合中國人送禮的習慣,”我的話并沒有對這位在中國住了許多年的二秘有任何諷刺意味,“你知道,中國人送禮是恭恭敬敬的,用手那么一指,說這是給你的禮品,這是不禮貌的。你要當心,副總統一打開禮品就要爆炸哩!”我一邊說,一邊開起了玩笑,但是馬上改換了口吻說:“十幾天來,我們積極配合你們做好接待你們副總統的工作,表現出我們對你們的友好和真誠,而你們卻不相信我們,懷疑這,懷疑那,為此我們十分遺憾。”遲埃渥洛先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站在一旁眾多的美國先遣人員有些懂漢語,有些不懂,像是在聽一個怎么也解釋不清的故事。我語氣堅定地說:“好了,不改了,禮品私下交換吧!”二秘只把我最后一句話給先遣組組長魯滋卡先生翻譯了一下。我想二秘先生當面不好把我的話全部都翻譯過去,私下會向他解釋的吧。
美國人考慮問題周密,工作細致,他們提出了不少我們意想不到的問題,諸如:突然有空襲警報,人員該怎么辦?要是有化學物質泄漏又該怎么辦?萬一有地震發生有何緊急疏散措施等。省公安廳有關負責人一一作了耐心的解釋。這時,先遣組組長魯滋卡先生問我:“戈爾副總統來的時候,你們領導人穿什么服裝?”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通常穿正式服裝。”我說。
“戈爾副總統來西安的時候將穿夾克衫,不系領帶,假如地方領導人穿正式服裝將不協調。”他這是委婉地要求我們地方領導人著便裝參加接待。
“我可以將戈爾副總統穿便裝來西安的情況向我們的領導人作說明,我理解是因為他到西安主要是為了游覽,”我馬上話鋒一轉,說:“但是請你們也不要限制我們領導人的服裝,因為我們地方領導人將戈爾副總統訪問陜西當作一件大事來看待的,而且他們穿便裝接待美國來的貴賓,老百姓知道了也會埋怨他們的。”我又補充說:“屆時電視臺和其他新聞媒體還要采訪報道的。”他們最終接受了我的意見。實際上,那天戈爾從飛機上下來時穿的是筆挺的正式服裝。
和先遣組打了幾天打交道,他們行將隨副總統離開西安。彼得·魯滋卡先生提出要和我合個影,我答應了他的要求,我們在空軍二號機前拍了個照。
由于外事、公安、民航、交通、海關等有關單位通力協作,緊密配合,接待戈爾副總統的工作比較成功。美國白宮高級安全官對我們說:“你們的接待是專業化的,”“你們的禮賓和公安雙方配合默契,協調得非常好。”美國使館二秘遲埃渥洛先生說:“陜西省外辦禮賓處的3個人完成了8個人的工作量,非常了不起!”有些美國工作人員私下對我們說:“他們(指美方負責禮賓和安全的人員)太官僚,工作太繁瑣,你們太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