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宏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陳道富認為,黃金可做貨幣體系的重要補充。
世界經濟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連漲了八年的道瓊斯指數讓投資者又開始擔心“增長的極限”;全球四大央行的政策分化嚴重,美聯儲打開了加息通道,但歐洲央行和日本央行等卻仍在維持寬松;世行與IMF的旗艦報告對未來一兩年里全球發展的不確定性大書特書。
面對四處潛伏的風險,謹慎行事自然必不可少,但如果能有效對沖自然更勝一籌。于是近來曾被稱為“原始拜物教性質的野蠻殘留”的黃金再次得到追捧:不少新興市場國家央行陸續增持黃金儲備,德國等幾個歐洲國家將儲藏在海外的黃金運回家,就連前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這樣天然的法幣捍衛者都變身“中國大媽”,站出來為黃金背書。
本來自上世紀70年代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后,黃金已經被趕出了貨幣的“朋友圈”。而在全球經濟不確定性增強的情況下,黃金有可能在貨幣體系中再次被拉進群嗎?
對此,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陳道富認為,黃金可做貨幣體系的重要補充。
價值貨幣與信用貨幣存在互補
“當前基于信用的貨幣體系是前所未有的,而且只實行了40多年”,陳道富說。
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來,世界以美元為主構建多個主權貨幣共存的國際貨幣體系。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的基礎是主權信用,存在不同主權之間的信任分割和轉換問題,并在此基礎上引入金融信用和商業信用,構建龐大的金融信用體系。
而與這個年輕的信用貨幣體系相比,黃金作為貨幣的歷史要長得多。因為在公元前600多年,地中海附近的呂底亞王國就發行了人類歷史上最早的金幣。
黃金是歷史上被廣泛用作貨幣的物品之一,在金本位和金匯兌本位下作為國際貨幣使用。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以來,黃金經過非貨幣化不再被作為貨幣發行基礎,但黃金所具有的價值儲藏功能仍被官方和私人所廣泛認可。
黃金是基于其內在價值的非主權信用。“黃金價格的波動不同于主權信用周期,在發揮價值儲存功能上與主權信用貨幣具有互補性,可以作為現有貨幣體系的必要補充。”陳道富說。
這種補充作用的重要性近年來日益凸顯出來。2008年金融危機的爆發,集中暴露了國際貨幣體系的內在缺陷。美元大起大落,給全球經濟穩定增長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主要為解決全球貿易失衡而設計的國際金融組織,在應對世界金融波動和相關國家危機時,明顯力不從心。深切感受到這個體制缺陷的相關國家政府,恐受制于美國的強大實力及美元的世界影響,十幾年來不得不連續積累大量美元儲備。這種世界資金的循環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達到防范本國金融危機的目的,但同時又幫助美國加強了美元本位地位,進一步加劇了該體制內在的缺陷積累和危機爆發時的危害程度。
長遠來看,只有推動國際貨幣體系朝著幣值穩定、供應有序、總量可調的方向完善,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當前國際貨幣體系的缺陷,維護全球經濟和金融穩定。建立超主權貨幣自然是最理想的解決方式,但是,在建立這一模式之前,又有太長的路要走。
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制衡,但也帶來更大強度的匯率波動,也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信用貨幣充當國際貨幣的內在矛盾。
“在這種環境下,黃金作為非主權國際貨幣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一是黃金曾經作為貨幣被廣泛使用,在主要由于缺乏替代貨幣而不得不接受美元主導國際貨幣體系的環境中,逐步恢復黃金的貨幣屬性,使其成為多極貨幣體系中一極,具有一定的可接受性。二是黃金本身與現有信用貨幣體系不同的特征,增加了其作為國際貨幣體系中一員的吸引力。黃金超主權、反通脹特征給貨幣持有者提供了另一種選擇,也將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信用貨幣的過度發行,過于關注國內目標的傾向。”陳道富說。
在他看來,黃金在以美元為主的多極主權貨幣構成的信用貨幣體系中,既是貨幣體系的必要補充,又是信用貨幣體系推動的真實經濟增長的一個體現。
黃金價值有待充分開發
讓黃金在貨幣體系中發揮補充作用,也是重新發現黃金價值的過程。
很多以“貨幣戰爭”為主題的言論將布雷頓森林體系后黃金的非貨幣化與信用貨幣的陰謀論聯系在一起。這種戲劇沖突顯然更適合當小說或者電影的素材,不過從上世紀70年代以來,黃金信仰的價值開發確實受到抑制也是不爭的事實。
“但這種信仰的力量只是有所削弱,不論在官方還是民間,仍有扎實的基礎。即使缺乏政府的直接支持,黃金信仰的價值仍存在進一步開發的可能性。”陳道富說。
這種可能性是基于人們仍普遍認同黃金價值的基礎上的,黃金仍是價值投資的重要選擇。根據《全球黃金年鑒2015》公布的數據,2010年至2014年的5年間,全球年均黃金需求量4533噸,大約六成為商品需求,四成為投資需求。如果考慮到黃金首飾中的98%以上是作為財富被儲藏起來,則真正的投資需求占比超過90%。
熱衷于購買黃金的“中國大媽”就是黃金信仰價值的忠實擁躉。黃金投資的主要模式金條和金幣,加上首飾收藏,兩者占黃金需求量的92%以上。黃金非貨幣化后,黃金被作為貴金屬的一種進行金融投資。與大宗商品相關的金融產品不斷被開發出來,如黃金遠期、黃金期貨、期權、ETF等,但這些金融產品都是基于將黃金作為貴金屬的價格波動投資。
因此黃金的金融屬性還有進一步挖掘的潛力。“到目前為止,以黃金的普遍信任為基礎的產品開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將黃金作為信用增級的金融產品開發更少。國際社會的一些國家擁有大量的黃金儲備,但卻沒有充分開發黃金的信仰價值,本國的金融體系尤其是銀行體系極其脆弱。”陳道富說。
陳道富以深陷主權債務危機的意大利為例來說明不善利用黃金的后果。意大利是世界上第四大黃金儲備國,2014年官方擁有黃金2452噸,價值約950億美元,但意大利的金融體系卻異常脆弱,黃金價值沒有成為銀行體系穩定的保證。
與意大利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土耳其。在金融危機期間,土耳其的商業銀行從民眾中購得黃金,并將其放在央行作為其一級資本儲備,有利地支持了銀行體系的穩定。
增加儲備助力人民幣國際化
近年來不少國家的央行都在增加黃金儲備。近兩年時間里,中國黃金儲備在過去的1054噸基礎上又增加了788噸,在全球各國黃金儲備排名中達到第五位。在陳道富看來,充足的黃金儲備有助于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
“實現本幣國際化的國家也都保留必要的黃金儲備,以作為貨幣價值的保障之一。我國的貨幣發行同時存在主權信用、外匯儲備和黃金儲備等價值支撐。從未來的國際化道路看,人民幣要成為獨立的國際化貨幣,有必要弱化外匯儲備提供的其他國家主權信用支持,提高本國主權信用和黃金儲備的信用支撐。”陳道富說。
人民幣國際化是人民幣在國際經濟交往活動中發揮計價、交易和價值儲藏等功能,最終體現為非居民持有并使用人民幣的過程。國外主體愿意持有并使用人民幣,意味著他們對人民幣的清償能力充滿信任。
黃金儲備則是清償能力的有力保證。黃金作為超主權的價值儲藏手段,在金本位和金匯兌時期是各國貨幣發行的基礎。信用貨幣體系下,一個國家貨幣的國際化,根本上有賴于本國綜合實力和政策調控能力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和信任。“但黃金的文化認同和作為貴金屬的物的價值,可作為信用貨幣的價值保證,擁有一定的黃金儲備,可以增加國際社會對本國貨幣價值的信心。”陳道富說。
近些年中國的官方黃金儲備有較大的增加,但與此同時,中國的外匯儲備也快速增加,黃金儲備占官方儲備的比例保持了相對穩定。與大部分國際儲備貨幣國家相比,中國的官方黃金儲備不論是在絕對規模上,還是在相對規模上都較低。中國有必要進一步增加官方黃金儲備的規模,為中國的人民幣國際化提供相對獨立的清償能力保證。
陳道富認為,黃金提供了獨立的普遍認可基礎,應進一步挖掘黃金國際貨幣體系的潛能,為各國的主權貨幣體系提供一種補充和必要制衡。就此,他建議可以考慮在中國與其他國家簽訂的本幣貨幣互換中,降低將本國貨幣轉換為外幣的比例,可提高本幣轉換為黃金的選擇和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