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亂局中的鐵腕強人

羅紹琴

從2003年掌權至今的雷杰普·塔伊普·埃爾多安，不僅是土耳其歷史上執政最長的總理，還于2014年8月成功“轉型”為首任全民直選總統。他是媒體話語中的“中東王”“新時代的蘇丹”，反對派口中的“土耳其第一狂人”。2011年，美國《時代》雜志將埃爾多安評為年度人物時，評價其“表面上是個世俗派，骨子里是個伊斯蘭保守派”。2016年7月的未遂軍事政變之后，正發黨遞交的憲法修正案于2017年1月在土耳其議會得以通過， 2月10日由埃爾多安批準通過，并計劃于今年4月進行公投。至此，埃爾多安離權力之巔只有一步之遙。

“穩定島”的操盤手

世紀之交的土耳其，國內政治風云變幻無常，政黨更迭頻繁。然而，正發黨執政至今，土耳其不僅取得經濟上的快速發展和政治上的穩定，而且在中東“大亂”和全球嚴峻的反恐形勢下仍保持相對穩定，成為重要的“穩定島”。

自2002年大選獲勝起，正發黨先后于2007年和2011年兩次贏得大選，單獨組閣至今，使土耳其保持自建國以來十分難得的穩定政局。首先，先后經過幾次清洗的土耳其軍隊中世俗力量大大減弱，在一定程度上為正發黨的長期執政掃清了障礙，從而使土耳其政府保持了難能可貴的政策持續性。其次，埃爾多安執政初期對庫爾德問題采取溫和態度，達成民族和解協議，為土耳其營造了短暫的和睦之景。與此同時，掌權多年的正發黨也成為最有執政經驗的政黨，雖時有腐敗等現象，但相比之下，反對黨“遠離政策中心”，使其提出的政策缺乏足夠的可行性和民眾支持。

經濟是土耳其政局穩定和發展的基石。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的十幾年里，土耳其頻繁更替執政黨，造成政局不穩，對經濟產生極大沖擊。上任后的埃爾多安進行包括金融、社會保障、醫療衛生等方面在內的改革。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土耳其GDP總額從2002年的2500億美元增長到2015年的7000多億美元，人均GDP從3000多美元突飛猛進到9000多美元。 在其執政前期，土耳其GDP年均增速一直保持7%左右，雖然近幾年受中東地區動蕩和周邊安全環境惡化的影響有所減緩，但仍實現了4%左右的增長。在國際上，繼“金磚四國”之后，土耳其也進入“薄荷四國”“迷霧四國”之列，國際市場前景廣闊。因為在其執政期間經濟迅速發展，土耳其國內出現了久違的繁榮，埃爾多安在民眾間的呼聲也愈來愈高。

與此同時，全球安全形勢日趨嚴峻，埃爾多安領導正發黨保持了國內的相對穩定，其所奉行的“周邊零問題”的外交政策為土耳其在中東建立起自己的網絡和關系，從而為解決關鍵性的地區問題提供支撐。相對穩定的內政和有所起色的外交努力，為土耳其贏得發展時機的同時，也讓土耳其民眾更加信任埃爾多安。目睹中東其他國家在革命浪潮之后的亂局，土耳其民眾求穩心切，對于本國所堅持的道路也更加堅信。也正是因此，正發黨才一直保持著較高的支持率。埃爾多安在“清洗”軍隊、“男女不平等言論”以及“走私石油”等危機之后，仍保持著較高支持率，并成功于2014年以絕對優勢當選為土耳其總統。2016年7月，在命懸一線的“軍變危機”中，埃爾多安也得到廣大民眾的積極回應和支持。

不得不承認，埃爾多安憑借其杰出的治國智慧和強硬的手腕，成為土耳其這一中東“穩定島”的關鍵操盤手。

宗教回潮還是政治野心？

對于埃爾多安，最大的爭議莫過于其對土耳其世俗化的“忤逆”。在反對派眼中，埃爾多安是一個“狂熱的宗教主義者”。

然而，作為一個99%國民為穆斯林的國家，土耳其在20世紀末期以來，隨著經濟的自由化和政治更加寬松，僵硬的“凱末爾主義”已經無法彌合其現代化與伊斯蘭傳統之間的裂痕。加之土耳其政局因為軍隊干政而搖擺不定，經濟衰退，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凱末爾式”世俗化是否還是一劑“強力藥”。但在“世俗主義”的守衛者——土耳其軍隊的強大力量下，土耳其國內對“凱末爾主義”有所偏離的政黨民族秩序黨、救國黨、繁榮黨都先后被取締。因此，在21世紀以前，土耳其發展的所有努力都必須限制在“凱末爾主義”之內，營造了土耳其世俗化濃厚的假象，實則暗涌流動。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擔任伊斯坦布爾市長期間為自己打造了優秀履歷的埃爾多安，以不同于其他政黨的競選口號出現在土耳其選民的視線中。在2002年的大選中，埃爾多安領導的成立僅一年的正發黨打敗了長期以來占主導地位的共和人民黨，得以單獨組閣。

經歷過幾次政黨被取締之后，埃爾多安深諳從政之道。在他執政初期，也是中規中矩，并沒有采取明顯的行動來突破世俗化的禁區。直到2007年，阿卜杜拉·居爾當選總統，正發黨再次在大選中獲勝，經受“合法性”檢驗之后，埃爾多安才開始聯合費圖拉·居蘭先后于2008年和2012年兩次大規模“清洗”軍隊，通過“埃爾蓋內孔”事件和“大錘”事件，成功地將300多名持世俗立場的高級軍官替換成“居蘭運動”的追隨者。沒有軍隊的威脅，埃爾多安在土耳其政壇得以站穩腳跟。

然而，2013年，塔克西姆廣場針對埃爾多安抗議，昔日盟友“居蘭運動”的支持者成為最大的威脅，腐敗、“石油危機”等丑聞也對埃爾多安的政治形象產生極大的損害。2016年7月的一場未遂政變，讓“劫后”的埃爾多安獲得翻盤的機會，借此展開了規模空前的“大清洗”：軍方、政府部門、警隊和司法部門遭革職或停職的人至今已達10萬人，有3.2萬人因涉及政變而被捕，開除了近2.8萬名教師，另有9000多名教師被停職。土耳其國內的“居蘭運動”支持者幾乎被連根拔起。

威脅消失，全國又相對團結之時，埃爾多安拿出來他的終極王牌——總統制改革。

“總統夢”還遙不可及？

自土耳其立國以來，就堅持“議會制”原則，在埃爾多安以前，也有改變“議會制”的嘗試，無奈有心無力，無法真正撼動“議會制”的根基。隨著正發黨的持續單獨組閣，其影響力開始深深扎根土耳其，埃爾多安身居總統之職卻實攬大權的事實，為“總統制”的實現提供了機會。

2007年，當選總統受挫之后，時任土耳其總統阿卜杜拉·居爾與埃爾多安“雙劍合璧”，在正發黨的助力下，成功公投修改了憲法中關于總統選舉的條文，規定之后的總統由民眾直接選舉產生。憑借51.79%的得票率，埃爾多安于2014年當選總統，他的政治影響力并沒有因此消退，而是成為土耳其手握實權的總統，與前總理達武特奧盧協通力合作，夯實了實現總統制的第一步。

2015年6月的議會選舉中，正發黨所獲席位并未過半數，面臨要與其反對黨聯合組閣的局面，并以失敗告終。在總統埃爾多安的斡旋下，正發黨獲得“翻盤”的機會，于11月獲得半數以上的席位而單獨組閣。正發黨單獨組閣為埃爾多安“總統夢”的實現贏得了關鍵性的時間。

2016年7月的未遂軍事政變，成為埃爾多安進行憲法修改、實現總統制的關鍵一擊。首先，埃爾多安果斷而“徹底”的反應，調動了土耳其最廣大民眾的支持，為自己贏得戰略先機。其次，在后續的“清洗”中，他不僅摧毀了軍隊勢力的最后一道防線，更是借機拔掉了其政治對手居蘭的勢力之根。最重要的是，在軍變陰影下，所有政黨，包括庫爾德人民民主黨都與絕大多數民眾一起譴責政變，在這一短暫的“團結”之下，出現修憲的最有利時機。埃爾多安于2016年12月10日正式向議會遞交了包括將土耳其從“議會制”改為“總統制”的憲法修正案草案，試圖從憲法上賦予總統實權。

今年4月即將舉行公投，一旦通過公投，埃爾多安很可能連續執政到2029年。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