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情記美

耿艷菊

《草木蟲魚》中說到一件小事：盛開的牡丹花，采下后將花瓣浸入面粉雞蛋糊中，入油鍋炸了，撒些綿白糖吃，極為香甜。花瓣很厚很香，是難得的佳品。

作者接著說由看花說到吃花，似乎太俗氣了，但這不也是生活嗎？

我想起最近看的另一本書，才女張允和的《最后的閨秀》。書的最后附有一篇葉稚珊寫的后記，其中寫到張允和日常的生活，簡樸至極，卻又精致之至。很尋常的蘿卜、豆芽，她也會做出花一樣的菜。如綠豆芽，張允和會一根根地掐頭去尾，數出一百七十八根，清油淡炒。

這不是閑得慌、無聊、矯情，而是一種細致的生活態度，樂意在平淡的生活里付出自己的情懷。這樣的一盤菜，葉稚珊說：“來客們吃起來覺得油鹽中都透出了閨秀的滋味，這種日常的簡樸的精致，點點滴滴流露著幾代人才能積淀孕育出的教養、品味。”

無論在何種境況中都可以展現，讓生活美好而精致，讓心靈愉悅而豐富。

章詒和在《最后的貴族》寫到了康同璧和她女兒的生活，也是極其風雅有閑情。康氏母女每年依禮總要送給章家一小盆長滿花蕾的水仙。這水仙是別出心裁的——每根花莖的部位被套上了五分寬的紅紙圈。如果有四個花莖，那就有四個紅色紙圈。章詒和的母親李健生望著它，贊嘆道：什么東西到了康家人手里，就與眾不同了。康家人的與眾不同，那是她們的生活態度，用心追求美、經營美，講究活著的方式。

舊上海著名的郭氏家族的四小姐郭婉瑩，陳丹燕曾經為她寫過一本傳記《上海的金枝玉葉》。“曾經錦衣玉食，應有盡有。時代變遷，所有的榮華富貴隨風而逝，她經歷了喪偶、勞改、受羞辱打罵、一貧如洗。”但她始終端然如昔，美好如昨。

當年，她從花園洋房里被趕出來，住在僅可容下一張床的亭子間，在閣樓用煤球爐子和鋁鍋。誰能想到，那樣不堪的境地，她依舊有閑情喝下午茶，用鐵絲架在煤球爐子上烤出彼得堡風味的蛋糕來。后來憶起那段光陰，她說：“那些綠色的小蔥漂浮在清湯上，熱乎乎的一大碗。我總是全部吃光，再坐一會兒。店堂里在冬天很暖和，有陽光的味道，然后回我的小屋。”

窮困潦倒的郭家四小姐真是把情懷發揮到了極致。

有人感嘆時光匆匆，馬不停蹄，哪有閑心哪有閑情？也有人感嘆生活煩累，塵事繁雜，哪有心思經營閑情？而時光從來都是慢的，過去是，現在依舊是。而生活也從來都是如此，你付出閑情，便贈你美好和精致。用心生活就有閑情，閑情就是用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