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瑜
(暨南大學 廣東 廣州 510000)
《新史學》書評
張 瑜
(暨南大學 廣東 廣州 510000)
《新史學》是美國著名歷史學家—“新史學”流派奠基人詹姆斯·哈威·魯濱孫教授的代表作之一,書中匯編了作者歷年發表的論文和演說,集中反映了他的史學觀點。魯濱孫提倡將史學研究的對象涵蓋整個人類既往活動,注重采用語言學、心理學等方法進行綜合研究。他與Breasted和Beard合著《歐洲史大綱》兩卷;同Beard合著《近世歐洲發達史》兩卷,獨著《中古近世史》一卷、《歐洲史料讀本》兩卷。本書于1920年代由何炳松譯成中文,并先后于1964年6月由商務印書館和2005年1月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何氏翻譯此書的目的,是認為《新史學》中反映的史學思想,“是很可以做我們中國研究史學的人的針硅”。作為第一部系統介紹西方史學理論及方法論的名著,《新史學》對“五四”以來中國史學現代化建設有著深遠影響。
作者魯濱孫開篇就談及歷史的研究范圍,他認為廣義上的歷史應包括人類過去事業的全部,而不僅只是王朝更替之類的政史,還包括小到個人生活、群眾心理、社會習俗等內容?;诖耍敒I孫教授認為,歷史著作不應該只是單純記載人名地名,他認為這樣的記載似乎沒有多大的實質意義。他認為,歷史學家在編寫歷史著作時,首先應該考慮的是如何選擇材料的問題,因為史料是如此繁多,以至于如果在在傳統史學中,歷史主角只有帝王將相,在魯濱孫的“新史學”流派中,歷史主角還包括社會上普通之平民。且魯濱孫教授認為,歷史記載不應該只有動蕩與變故。按錢穆先生評論袁樞《通鑒紀事本末》的話來說,就是紀事本末體史書往往只挑動蕩與非常之故來寫,而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平常的內容。魯濱孫還認為,歷史不應該只是記住史實,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在信息時代,史實極易獲取。歷史記載更多的應該是揭示史實背后的一系列背景、原因、經過、結果以及影響。無獨有偶,我國近代思想家、政治家、史學家梁啟超的史學觀點與魯濱孫的頗有相似之處。梁啟超在批判我國傳統史學時曾指出,我國傳統史學具有4弊、2病、3惡果的缺點,4弊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國家”、“知有個人而不知有群體”、“知有事實而不知有理想”、“知有陳事而不知有今務”;2病是“能鋪敘而不能別裁”、“能因襲而不能創作”;3惡果是“難讀”、“難別裁”、“無感觸”。無疑,梁啟超正是從當時西方史學著作中認識到我國傳統史學的缺點。魯濱孫所說的傳統著作只注重政治人物及政治事件,只注重陳述事實而非解釋內在條理,這些史書的弊端在我國的傳統史學中都可以找到。中國大多數的傳統官方史書典籍大都對社會上層的典制禮法、王侯將相,人物故事。對民間下層的關注與著筆點遠遠不夠。這固然是傳統史官的封建史觀在支配著歷史的書寫。但是,錢穆先生對此持不贊同意見,他認為我國的傳統史學并非梁啟超所說的那么糟糕,在我國的正史著作中,雖然是以政治人物事件為主,但是史書中還包括了當時的社會、經濟、對外交通情況。這大概是因為錢穆與梁啟超所處的社會環境不同而產生的不同見解。
在敘述完傳統史學的缺點后,魯濱孫著墨于解釋歷史與記憶的關系,首先歷史不單是記憶。因為現實的狀況不可能跟過去一樣,如果單純用過去的經驗,去解決現在的問題,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第二章 著重敘述了從古代到十九世紀初年的歷史著作受各種不同的觀念影響,歷史著作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走上了一條一直被擺布的道路。最開始,歷史著作受到文學的強烈影響,以至于歷史著作與文學著作常?;煜谝黄?,難以分清彼此。誠然,歷史著作需要一定的文采,這在東西方史學中都是被強調的,希臘史學家強調歷史著作有“三美”,即“秩序之美”、“詞章之美”、“真實之美”。我國史學家吳縝亦認為,歷史著作當先有事實,再者是褒貶,最后是文采。細細對比,可以發現東西方史學在很多方面其實還是有共性的。從基督教教會建設以來,歷史又開始被神學利用了。毫無疑問,神學是要利用歷史來鞏固統治思想。那時候的歷史學家,在書寫歷史的時候便趁機把宗教因素滲透到歷史中,魯濱孫在書中舉了一個例子,Qrosius在《七卷反對異端的歷史》中宣傳基督沒有出世以前,人類的生存狀況異常糟糕。借此,Qrosius便無形之中給我們灌輸了基督是人類的救世主的觀念。自此以后,史學便長期受到宗教的和政治的影響,這在東西方史學中都有許多反映。大家熟知的是,我國傳統歷史著作中,在描寫統治者降生情形時,往往出現奇異現象,要么是房間周圍出現兆光,要么就是統治者頭上長有麟角之類的奇事。其實這無非是為了渲染統治者統治是“天定的”,不足為信。在受神學思想擺布了約一千年左右,從十九世紀初年開始史學又開始受到愛國思想的影響,這種表現在德國尤為明顯,魯濱孫以Hegel的《歷史哲學》為典例來說明史學此時受到愛國思想的影響。我認為,這類著作實在是因為現實原因才逐步走上受愛國思想影響道路的。上述所說的歷史著作,都不是科學的歷史著作。那么在這里,魯濱孫引出了一個一直以來很有爭議性的話題,歷史到底能不能成為一門科學?從十九世紀中葉開始,歷史又轉變為受到天然科學的影響,即歷史意圖實現科學化,而實現科學化的手段有兩點:一是更加謹慎地審查歷史材料;二是著作歷史的時候,秉筆直書。但是,這樣就可以實現歷史的科學化嗎?在我看來,歷史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實現和自然科學般的科學化。其一,歷史學家在撰寫歷史著作的時候,“歷史”已經過去了,他們沒有辦法回到當時的環境去寫當時的“歷史”,也就是說,我們不能得到“歷史”的準確軌跡。其二,歷史著作是寫出來的,任何歷史著作都不可避免的帶有作者的主觀色彩,一旦染上了主觀色彩,這類著作如何能成為科學的呢?其三,歷史學家撰寫歷史著作,需要參考大量的史料,那么他能夠保證他所參考的史料是符合史實的嗎?其四,歷史事件是相互聯系的,史學著作沒有辦法把現實生活都全方位記載下來。而且,歷史主角的思想,我們也不能完全猜透,史學著作不一定能準確表達出歷史主角的思想。不過,雖然歷史不能成為一門科學,但是,歷史可以盡量往科學方向靠攏。比如說,在搜集材料時,可以參看不同作者對同一事實的描述,然后仔細審查其不同之處,從中找出蛛絲馬跡。其實,清朝漢學家的考據方法能給我們很多啟發,尤其是“孤證不立”這點。魯濱孫說,“慎選歷史的材料,同決意據實記載這兩件事體,不過是科學化史學的初步”,接著他敘述道,要想使歷史變成科學的,首先要使歷史變成歷史的。他的言下之意是兩三千年來的歷史始終只是一種對過去的記載,而歷史這樣東西,應該是記載過去事實的“所以然”。
“所以然”是什么?我認為“所以然”是過去事實背后的一個大的時代背景以及過去事實的發展脈絡。魯濱孫認為,歷史的繼續是一種科學的真理。也就是說,寫史的事業不應該中斷。
在本章最后一節,魯濱孫又講到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歷史整體與歷史各個分類的關系。歷史的分類包括政治史、經濟史、制度史、社會史、文化史等方面。很多人擔心歷史的分類研究,會導致歷史研究的崩解。這顯然這是多余的擔憂,魯濱孫解釋說,分類研究的結果,不但不會使歷史崩解,反而可以讓我們更看得清歷史的各個部分,甚至可以在很多地方改正歷史。他認為研究專史的學者往往有兩個缺點:其一是專史學者往往只對其研究領域“專”,他們沒有把握到周圍其他領域的影響;其二是專史學者沒有經過長期特別的訓練所以對于歷史的研究往往會生出歷史學家所不會生出的錯誤。歷史家的使命是研究整體歷史的“所以然”,專史學者的使命是研究該領域的“然”。這大概是兩者的區別。
接下來是我比較感興趣的第六章“羅馬的滅亡”,當然魯濱孫教授不是要在本章大費周章的講述他所認為羅馬滅亡的原因,而是在此討論一個困擾了史學界很久的一個問題,即我們該如何更好得了解和敘述歷史發展軌跡。因為歷史是連續的,如果我們要更好地了解歷史的具體進程,恐怕就不得不對歷史進行分界,然后再進行研究。但是這又導致了一個極不利于研究歷史的結果,即大多數人都會以為這個具體分界,直接和重大影響乃至決定了歷史的發展脈絡。魯濱孫教授以近世史為例,推翻了三個所謂標志著近世史到來的標志,這三個標志分別是1453年土耳其攻陷君士坦丁堡、1492年新大陸的發現和1517年路德宗教改革。事實上,這個缺陷史學家并非不知道,但是為了更好的進行研究,史學家也依然對歷史進行分界,因為這樣一方面可以針對性地研究相關問題,另一方面又可以更好的普及歷史知識,讓普通民眾更好地把握歷史發展規律。這讓我想到復旦大學朱維錚教授,他對于1840年的鴉片戰爭作為中國近代史的開端,持有很大的懷疑。首先他提出1840年依然是處于清朝,把1840年作為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則無疑是“腰斬”了清朝歷史,以至于一部分學者割裂了清朝歷史的前后連貫性,其實清朝前期和后期貫徹的政策還是一樣,都是力圖穩固滿洲貴族的特權統治。拿鴉片戰爭這一重大事件,如朱維錚教授所言,來“腰斬”清朝歷史是不妥當的。我認為這個可以用社會和文化的不統一性來解釋,雖然鴉片戰爭給清朝社會以致命一擊,引起了些變化。但是,就總體而言,大部分還是沿襲了原來的傳統。魯濱孫教授花了大篇幅來敘述羅馬帝國滅亡,其實還是闡述了他的一個觀點,那就是歷史的分期以某一重大事件為界是有欠缺的。
現在來通觀魯濱孫教授的《新史學》,書中的很多觀點我們都曾經從某些渠道見到過,但是都是很零碎的,而魯濱孫教授的《新史學》則可以說是較全面的給我們敘述了傳統史學的缺陷和新史學的區別于傳統史學的特點。概括來說,魯濱孫教授的觀點是:反對傳統史學的封閉性,強調歷史學家應該尋找“新同盟軍”;研究歷史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了解現在狀況的來源以及如何利用而不是一成不變的沿襲古時候的經驗教訓;歷史是連續的,斷然以某個重大事件為分界標志是不可取的?!缎率穼W》是對于我們全面了解新史學派的一本必讀書目,因為新史學派在史學的發展軌跡中占有重要地位,其不但突破了傳統史學的重重包圍,而且把史學引向一個新更光明的發展方向。因此,《新史學》是新史學流派的一部重要著作,這對我們了解新史學的含義及內容有很大的啟發作用。
張瑜(1993-),女,漢族,廣東龍川人,暨南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關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