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宋赟
摘要:自上世紀末興起的儒學熱帶有明顯的民族主義傾向,如何既融入世界大家庭,又保持儒學的民族性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本文試圖從民族主義入手來觀照當今儒學熱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厘清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之間的界限,探討儒學復興的合理路徑。
關鍵詞:民族主義;儒學;開放性
文化保守主義是民族主義在文化上的體現。民族主義萌芽于晚近。根據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觀點,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南北美洲的殖民地獨立運動形成了民族主義的第一波,其反對的是殖民母國對殖民地移民的制度性歧視;1820年之后,在歐洲出現了第二波民族主義,它的興起與文化多元論不無關系;第三波民族主義則在19世紀中葉以后出現于歐洲內部,即所謂“官方民族主義”;一戰之后的亞非殖民地民族主義,被安德森稱為民族主義的“最后一波”。安德森的這些觀點集中體現在他研究民族主義的經典之作《想象的共同體》中。
作為一個“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主要支撐無疑是語言與文化。“民族”本質上是一種現代的想象形式,它源于人類意識在步入現代性過程當中的一次深刻變化。民族的想象能在人們心中召喚出一種強烈的民族宿命感。因此,民族主義是來源于一種思想上的認同感,是一種人類深層意識的外化形式,它與愛國主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許多場合和一些人的心目中,二者常常混為一談。為了更好的理解何謂民族主義,就必須厘清它與愛國主義之間的關系。愛國主義是以愛家鄉為基礎的,是對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生息的地方的一種熱愛與眷戀。這種發自內心的樸素情感經過層層擴展,直至擴展到熱愛國家疆界內的社會共同體,就上升到了愛國主義的層次。愛國主義一旦混入對他國社會共同體的歧視,為本國利益犧牲他國利益,就成為民族主義。
近20年來,民族主義思潮在中國大陸一波又一波地涌現和泛濫,成為當今中國主要的社會思潮之一。
儒家文化是以漢民族為承載主體,在其漫長的演化過程中又融合了其他民族的智慧,逐步發展完善起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儒學并非孔子個人創造,而是孔子在繼承此前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的基礎上,結合時代要求而開創,并經歷代先哲先賢發展完善,由華夏子孫共同完成的,反映了生活在中國這個特定區域里的民眾的社會精神狀態,因而具有強烈的民族性。它是中華民族的精神所在,是五千年文明得以傳承的根基,是這個民族的血脈,是區別于其他人種,其他民族的本質特征。
與民族主義不同,儒學更多的是注意內在精神的養成,通過個人修養的表達,外化成為全社會的道德風尚,從而達到“內圣外王”的政治目的,因此,它是一種內斂的體系。儒家思想雖然是中國長期農業經濟和以血緣為基礎的宗法社會關系相結合的產物,但它是一個開放的體系,具有兼容并包的文化氣度,在與不同文化交流與碰撞之中,能夠以開放的姿態吸納有益的文化資源,從而更新自己的血液,保持活力與發展的后勁,不斷擴展其內涵。
開端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改革開放,在經過了近二十年的實踐之后,到90年代已經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大多數中國人不必再為溫飽問題發愁了。在解決了最基本的生存問題之后,人們的需求必然向更高的層次邁進——要求得到安全感,穩定感,歸屬感。人們的這一客觀精神需求,與民族主義所要求并倡導的東西,有很多重合之處,因此,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二者在心理上形成同構,為民族主義借儒學的傳播與擴散提供了客觀條件。
儒學正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重新走進中國人的文化視野并迅速升溫的。儒學在這個時候的回歸,既是中國文化復興的必然要求,也是歷史賦予它的一次機遇。
在持民族主義立場的民眾之中,有相當數量的國學愛好者存在。他們熱愛中國傳統文化,渴望通過弘揚儒家文化來促進中華民族的復興,建立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園,這種出發點無疑是好的。但是一個好的出發點并不意味著必然帶來良好的社會效果。相反,他們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使他們對儒學的宣傳與弘揚帶上了盲目排外的色彩。而儒家學說對道德與個人修養的重視,又被其用來作為打壓對手的道德武器。
世界上任何一種文化都不是孤立的、封閉的,而是在與不同文化的溝通過程中成長起來的,特別是在今天這個全球化時代,更是如此。現代主權國家并不是封閉國家,一個強大而充滿活力的國家必須要善于學習外國的優秀文化。當然,這種學習不是盲目的,而是有批判性的。不存在一個不變的文化,任何文化都是在演進過程之中得以生存和發展的,歷史從來就不會有終結點。
儒學在中國歷史上歷經二千余年而不衰,并不是因為它的學說多么先進,而在于儒學是開放的體系,具有兼容并包的氣度。這使它能夠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更新自己的血液,不斷適應時代發展的要求。正因為中國傳統文化中蘊含著巨大的包容性,才能有56個民族共生共存共同繁榮。
杜維明先生認為,國家、民族,要有文化之根,思想之源。儒家哲學思想是塑造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之一?!?1世紀,中華文明能向世界傳遞什么樣的文化信息?人類面對兩大重要問題:一是認同,我們是誰,我們希望別人認為我們是誰;二,怎樣適應現代化、全球化的大趨勢?!倍啪S明先生這一觀點,為如何正確看待儒學,如何復興儒學、發展儒學提供了極具價值的思路,即:繼承傳統,融入世界。這一觀念體現了傳統孔子儒學的開放性與包容性,是儒學的真髓。
儒學自古以來就具有系統的開放性,是開放之學。儒學的本質是變動不居、趨時更新的。儒學反對唯我獨尊,是在與其他哲學流派的對話和互動中發展與完善起來的。中國儒學的生命力并非來自于對他者的排斥與壓制,恰恰相反,正是對于不同學派、不同文化資源的包容與涵化,才成就了儒學長久的生命力。
民族主義不可避免。只要這個世界是由主權國家所組成,民族主義就不會離開人們而遠去。因此,一個現實的選擇是構造一種比較理性的民族主義,避免各種非理性的民族主義,尤其是那些建立在民粹之上的民族主義。在民族國家時代,不管人們喜歡與否,民族主義無處不在。儒學開放兼容的特質,這種生生不息發展完善的生命力,與民族主義的封閉、排他、擴張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文化形態與價值取向。儒學與民族主義雖然在中國的特定歷史時期可能有相近的目標,可以相互借助共同發展,但從長遠來看,二者有著本質的不同,必將帶來觀念上的沖突。在這種不斷的文化沖突過程中,由于中國傳統文化包容并蓄的特質,二者會逐步消解對方,吸納對方,最終在一個新的層次上找到平衡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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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建,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宋赟,孔子研究院研究實習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