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佐娟
(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黑龍江綏化 152061)
困厄與突圍:福克納筆下的女性世界
張佐娟
(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黑龍江綏化 152061)
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塑造了大量女性,在19世紀至20世紀上半葉,女性受清教主義、南方傳統的父權制、婦道觀及種族主義的壓迫,處境困厄、經歷著婚戀的悲歌、繁衍的恐怖、種族的歧視,許多女性成了罪惡的淵藪、家庭的敗類,陷于靈與肉的掙扎之中,人性遮蔽,但也有一些女性勇敢地逃出藩籬、艱難地突圍,執著地追求夢想,福克納將人類未來的希望寄托在女性身上。
福克納;女性;困厄;迷失;突圍
婦女人物在威廉·福克納(1897-1962)的作品中占很重要的地位。福克納出生地在美國南方,這里宗教氛圍濃厚、父權制、種族歧視盛行,女人的地位十分特殊。女人既被看作家庭榮譽、社會聲望的代表,被看作貞節、虔誠、忍耐、自我犧牲等美德的化身;又被視為罪惡的淵源,是禍水。這樣,在南方,女人一方面是圣潔、珍貴,另一方面是污穢、下賤。
(一)家庭的夢魘。在宗教氣氛濃厚的男權社會里,女性的處境極其惡劣,家庭不是她們溫暖的庇護所,而是她們的受難場,愛情和婚姻不但沒有成為她們的良好歸宿,而且使她們陷入痛苦的泥淖,即使是懷孕、生子也沒有給她們帶來好運,反而成為她們墮落的誘因,黑人女性不但要承載著白人女性所承載的全部苦難,同時還要在種族歧視中煎熬。
康普生夫人(《喧囂與騷動》)是南方大家閨秀的典范,她接受了這樣的觀念:要么當個規規矩矩的女人,要么就不當。可是,康普生夫人作為男性附屬品,空虛無聊、無所事事,終日用虛偽做作來掩蓋自己內心世界,把自己的真實情感封閉起來,為逃避責任為引起家庭中男性成員的注意,以期獲得一點溫情而習慣于無病呻吟,她并沒有因為“規規矩矩”而獲得幸福。她的女兒凱蒂和外孫女小昆丁背叛了大家閨秀的模式,同樣沒有獲得家庭的幸福。
(二)婚戀的悲歌。愛情是人類美好的感情,古往今來人們都用最美的語言、最動聽的歌聲來歌唱它;婚姻是戀愛的歸宿,是新的家庭的起點,也是人類生生不息的保障。可在福克納筆下,戀愛和婚姻都失去了應有的色彩,成為女人一生的悲劇中重要的一幕。
《八月之光》中的莉娜·格羅芙是個被始亂終棄的農村姑娘,她渴望美好的愛情、偷嘗禁果后懷孕。莉娜嘗遍人世艱險:情人拋棄了她,哥嫂厭惡她,甚至罵她是婊子。莉娜沒有出路,茫然地踏上尋找孩子父親之路。
在福克納筆下,愛情帶給女性的不是情投意合的相伴,而是生活狀況的惡化。康普生夫人完全按照大家閨秀的樣子來生活,把自己女性情懷隱藏起來,她也根本就不會有愛情。但是,沒有經歷愛情歷程而直接走進婚姻的女性也并沒有在一個新的天地里獲得新生。總之,福克納筆下的女性形象不但沒有因為戀愛或婚姻走出原有家庭的陰霾,卻反而因此陷入更深的苦難的深淵不能自拔。
(三)繁衍的恐怖。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多少女人因為其具有成為母親的可能而驕傲。因為有了母親的孕育和生產,人類才得以延續和發展,人們敬愛母親、歌頌母親,母親是“偉大”的代名詞。可是在福克納的筆下,女人是物品,是奴隸,同時也是生育和勞作的機器,不被當作人看,“母親”一詞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并且在意外做了母親時成為女性的恐怖之源。
《喧囂與騷動》里的凱蒂真心實意地愛上了艾米斯·達爾頓,但艾米斯同其他男人一樣對女人不屑一顧,聲言女人全是賤貨,他只把凱蒂當做泄欲工具。懷孕的凱蒂被母親康普生夫人嫁了出去,而凱蒂丈夫同樣出于南方社會固有的貞操觀念,毫不留情地將凱蒂攆出家門,同樣出于貞操觀念,為保衛家庭聲譽,康普生夫人將女兒拒之門外。極富愛心、活潑勇敢的凱蒂成了南方婦女貞操觀的犧牲品,此后,她自暴自棄、放浪形骸,淪落為納粹的情婦。在父權制社會里,女人是一切微賤的東西,唯一不是的便是她應該是的“人”,沒有人因為這個女人即將成為母親而開啟商量之門。
(四)種族的歧視。種族主義和蓄奴制使南方傳統文化背負沉重的罪惡,黑人的地位如同狗和動物一樣,并由此加劇了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等級制度和偏執。福克納對種族主義和奴隸制的批判和對黑人的同情是一以貫之的,正如一枚硬幣的兩面,不可分割,他同時注意到黑人婦女的命運更加悲慘。福克納在作品中塑造了大量黑人婦女形象,她們承受著多重壓迫與摧殘,作為婦女,她們受清教思想和父權制的鉗制,作為黑人婦女,她們又多了一重災難,在南方社會上經受著數不盡的種族歧視和壓迫。
《夕陽》中的南茜是個勤勞的黑人洗衣婦,小說開頭寫她頭頂衣服包,四肢著地爬過溝渠。一個當牛做馬的婦女形象躍然紙上,但她終日生活在恐懼之中。原來,本分的南茜遭到白人斯托瓦爾的玩弄,他多次侮辱南茜。一次南茜問他要錢,他將南茜打倒在地,遭到白人欺凌的南茜又受到丈夫的恐嚇,她丈夫無可奈何于他人,還拿妻子出氣,揚言要殺死南茜,從此,南茜生活在來自丈夫和白人主宰的社會的恐懼不安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在社會、家庭、男人們都成為女人的重壓,與女人為敵的時候,女人們漸漸迷失了自我。在福克納筆下,母親們幾乎都沒有給孩子良好的教育和正確的指導,導致孩子們在茫然無序中走向各自的生活,整個社會也就因此變成了喧囂與騷動但又毫無意義的世界。
(一)罪惡的淵藪與家庭的敗類。女性們在導演著一幕幕家庭慘劇的同時,也在為害著社會。可見,女性在家庭中的悲慘處境和卑微身份并非使她們純然成為受害者,她們也是害人者。她們由此成為家庭走向解體和衰敗的始作俑者,可謂元兇,更成為社會變得動蕩和罪惡的誘因。
《圣殿》中的譚波兒是出生于法官家庭的大學生,輕浮淺薄,自私虛榮,她生活的唯一樂趣就是同男人約會,上俱樂部跳舞。譚波兒被釀私酒的犯罪頭目金魚眼玩弄后,不但不反抗,反而自甘墮落。律師霍拉斯為拯救她,也為幫助無辜的戈德溫,努力搜集金魚眼的罪證,做了許多工作,但譚波兒卻在法庭上做偽證,致使戈德溫被絞死。從她隨隨便便與男人幽會、落入法國人住宅有機會逃跑而不跑,從她在法庭上的表現看,這個17歲的細胳膊、瘦腿的大娃娃沒有主見,沒有生活目標,她的生活始終被男性裹挾著。
(二)靈肉的沖突與人性的遮蔽。在福克納的作品中,寫到了很多女性清教徒。她們外表冷漠,對于情愛更是避而不談。但是,她們的內心卻是火一般地熱,因為她們也是正常的女人,有著正常的情感需求。福克納寫出了她們精神與肉體的沖突,而在生存環境的重重壓迫之下,很多人的靈與肉的沖突持續了一生也沒能得到解決。
《八月之光》中的喬安娜是福克納筆下一個精神和肉體激烈斗爭的典型,她祖父是個狂熱的基督教徒,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她循規蹈矩,不敢隨便與人交往,生活在孤獨寂寞之中,從未得到機會過女人的正常生活。當她遇到喬之后,情欲高漲,她教會了喬如何墮落,肆意放縱自己。放縱過后,由于根深蒂固的清教思想作祟,她又克制性欲,對喬懷著復雜矛盾的心情。
福克納著力渲染喬安娜的火熱激情、性欲沖動,卻不見她與喬有怎樣的情感共鳴,以此反襯出她精神上情愛的缺失,這種痛苦的呼喚無疑是絕望的吶喊,是對自己無能為力做出的反抗,這是福克納對婦女生活悲劇的深刻譴責,是對清教社會壓抑人性的嚴正抗議。
福克納筆下的女性處在重重的壓制和圍困之中,但她們的靈魂并沒有因此而完全窒息、死亡。
(一)勇敢逃脫藩籬。在宗教、男人以及傳統觀念所形成的種種藩籬之中,女性艱于呼吸視聽。有壓迫就會有反抗,具有主體意識的女性開始向這個世界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獻給愛米莉的一朵玫瑰花》中,作為一個女人的天性與對正常生活的渴望強烈地召喚著愛米莉,愛米莉身上的女性意識沒有消失。父親死后,愛米莉剪了短頭,儼然像個女孩兒,愛米莉在父親死后向著反傳統方向邁進。為贏得北方佬荷默的愛情,愛米莉無所畏懼地向傳統宣戰,在愛情與傳統力量的較量中,愛情戰勝了傳統,愛米莉與荷默一道坐著馬車出行,高昂頭。
(二)執著追求夢想。福克納筆下更有在苦難面前鎮靜自若、魅力四射的女性。《押沙龍,押沙龍!》中,朱迪思深愛著未婚夫,正當她在家中籌備婚禮時,未婚夫被朱迪思自己的哥哥亨利槍殺在朱迪思自己家的大門口!與羅莎的氣急敗壞相反,朱迪思相當冷靜地站在門前。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怎樣的震驚與苦痛哀怨!!朱迪思不可能不痛苦,她將痛苦深埋,她沒有流無用的眼淚,也沒有更多的言語,而是從容不迫地安排后事,她的冷靜、理性不能不使那些蔑視女性的男人們汗顏。
《老人》中的孕婦也具有這樣的品質:在困難乃至災難面前頭腦冷靜,在肆虐的洪水面前,孕婦眼望漂浮在水面上的樹木和動物的尸體,平靜地抱住樹干,從容不迫,不退縮,沒有一絲驚慌。被高個子囚犯救上船之后,孕婦緊抱著蜷曲的雙膝,身子縮成一團,帶有血跡的唾液從她下唇上流出來,由此,孕婦忍受的苦痛可見一斑。福克納藉此寫出了人類忍受苦難的程度,這是福克納所推崇的人類昔日的榮耀。
總之,福克納在19部長篇小說和100來部中短篇小說中塑造了眾多女性形象,這些女性在南方社會生活中地位低下,她們中,有的被男性社會塑造成大家閨秀,成為習俗的犧牲品,也危害別人;有的自我迷失,成了傳統勢力的幫兇;有的自我意識覺醒,艱難地地尋找著自由之路。
這些受苦受難的女性中,不乏福克納心目中的理想人物。他理想的女性是勇敢而富有同情心、善良并肯于自我犧牲的女人,以朱迪思、莉娜、孕婦和童年時代的凱蒂為代表。她們的共同特點也是其突出特點是能夠忍受苦痛,壓下哀怨,即使在極其艱苦的時候,還在頑強地維護自己的權利,維持著做人的尊嚴。這類女性的塑造,表達著福克納對人類的信心,福克納相信人類有經受和戰勝客觀環境和自身命運的能力。
[1]何海倫.福克納短篇小說《夕陽》的敘事策略[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02(6).
[2]馮溢,姚進.從《喧囂與騷動》看福克納筆下的南方淑女形象[J].東北大學學報,2010(11).
[3]鐘京偉,郭繼德.福克納小說中南方女性神話的破滅[J].當代外國文學,2011(7).
[4]姜平.《獻給艾米麗的一朵玫瑰》的另一種解讀[J].成都師范學院學報,2013(5).
[責任編輯 王占峰]
Distress and Breakthrough:Faulkner's Female World
Zhang Zuojuan
(Suihua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Suihua,Heilongjiang 152061)
American writer William Faulkner molded a large number of women.Iin the first half of the 19th century to the 20th century,oppressed by the Puritanism,the traditional patriarchal system,women's view and racist,the situation of women were trapped,experienced marriage disaster,the reproduction horror, the scavenging of the family,and the struggle of the spirit and the flesh.They became the reason of the obscurity of human nature,but there are some women who bravely escaped the barrier,struggling to break through,and persistently pursue dreams.Faulkner laid the future of human hope in the female body.
Faulkner;women;distress;lost
I106
A
2095-0438(2017)06-0064-03
2017-03-12
張佐娟(1967-),女,黑龍江綏化人,綏化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