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是當今國際社會科學領域研究的最重要課題之一,在整個19世紀和20世紀大部分時期,歷史學家大多以國家作為研究單位。但在全球史的視野中,本書作者李伯重先生總結了其不同于世界史的主要特點:一是否定了“國家本位”,以“社會空間”而不是“國家”作為審視歷史的基本單元;二是關注的是大范圍、長時段的整體運動;三是重估人類活動與社會結構之間的關系。
同時,他比較了傳統(tǒng)的中外關系視角與全球史視角的不同。傳統(tǒng)的中外關系史種研究對象的主體是中國和西方,研究所強調的是單向的關系,早期是從中國到西方,從16世紀開始則是從西方到中國。如果從全球史的角度來看,這些看法都是有問題的。中國和西方的關系在1500年以來的大部分時間內“是雙向的,而非單向的;大多是間接的,但是也有直接的;不是一種方式,而是多種途徑。因此,這種交往雖然終端在中西,但是實際交往過程具有全球性”。
1500年左右,既是西方歷史上近代時期的開端,也是全球史開端的斷代。以往學界的主流認為:世界的近代化就是西方的近代化及其全球擴展,如今越來越多的學者傾向于世界的近代化是一個全球性的歷史過程,雖然西方在其中起了至為關鍵的作用,但其他地區(qū)所起的作用也絕不能低估。

《火槍與賬簿》選擇的正是15—17世紀這一變動不居的歷史時期。此時的中國正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危機四伏。與之前的繁榮安定相比,1600年以后中國的情況正如史景遷所說:“即使把這一時期看作‘近代歐洲’誕生標志已成共識,卻很難視之為近代中國的明確起點。”在書中,李伯重教授將晚明中國所遇到的危機納入世界史上著名的“17世紀總危機”的一個部分進行考量。
在17世紀,歐洲各國在政治、經濟、宗教、外交等方面的各種矛盾和沖突集中爆發(fā),表現(xiàn)為此起彼伏的政治革命、貴族叛亂、民族起義、宗教沖突、農民暴動及城鄉(xiāng)騷亂等。此時的東亞世界也未能幸免,表現(xiàn)在中日兩個大國上則是:中國的明朝出現(xiàn)了崩潰的變局,日本也開始了嚴重的經濟衰退。最終的結局明代中國未能通過這場危機,淪為失敗者。處在歷史十字路口的晚明中國為什么不能選擇另外一條道路呢?對此,李伯重先生的回答是,不僅中國未能選擇另外一條路,17世紀大多數(shù)國家也如此,因此中國的情況不足為奇。
書中從三個方面——貿易打造的世界、早期經濟全球化時代的軍事革命、文化圈的大洗牌來論述了這一歷史進程。從經濟的角度來說,絲綢之路雖然曾是最主要的國際商路,但李伯重教授認為其經濟意義不宜夸大。在15世紀之前,世界各主要地區(qū)之間并沒有緊密的經濟聯(lián)系,直到大航海時代才把世界歷史帶入了新階段。李伯重先生用扎實的數(shù)據(jù)分析,從商品、商人、白銀三個角度分析了中國在這一全球化故事中的角色和定位。
在軍事改革方面,李伯重教授也反駁了人們通常認為的中國自發(fā)明火器之后就停滯不前的觀點。認為在16世紀之前,西歐和中國兩個地區(qū)各有千秋,中國尚未落伍。“經濟的變化促進了社會的變化,為文化和政治力量的滲透和傳播鋪平了道路。”伊斯蘭教、佛教、基督教以及儒家文化四大文化圈的擴大和深化中,東亞世界的文化版圖遭遇大洗牌,這其中既有武力征服,文化傳播,也有商業(yè)擴張。這一系列過程也伴隨著角力海陸的東亞一系列的國際紛爭。在這樣的論述中,李伯重教授立足于中國與世界的交互關系,沒有忽略大勢所趨的歷史背景,也沒有著重于對既有觀點的批判,而是通過大量的原始資料和數(shù)據(jù)分析,從認識上予以說明和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