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原逐臣對貴州文化的影響

陳為兵

（1．曲阜師范大學，山東 曲阜 273165；2．貴州財經大學 文法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明代中原逐臣對貴州文化的影響

陳為兵1，2

（1．曲阜師范大學，山東 曲阜 273165；2．貴州財經大學 文法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隨著君主專制的強化，明代政治生態逐漸惡化，官場日漸腐敗，而且與以往不同的是，隨著貴州明代建省，被逐貴州的文人日漸增多。貴州由此迎來了很多才華橫溢、飽讀經書的“逐臣”。這些被逐之臣促進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推動了貴州文化與中原文化的融合發展，對貴州地區文化和思想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逐臣；貴州；明代；文化

一、引言

明朝建立于公元1368年，1644年滅亡，歷時276年。明朝建立之初，社會經濟文化等方面出現了短暫的發展。然而明朝中期之后，皇室和官場嚴重腐敗，皇帝昏庸無能，宦官掌權，而忠貞之臣受到迫害，被朝廷驅逐出中原地區，因此，明代出現了很多的“中原逐臣”事件。宦官是明朝太祖朱元璋為了加強皇帝的統治而建立的機構，但明朝中期以后，宦官的勢力不斷擴大，擁有重權的宦官與官僚結黨營私，加之皇帝不理朝政，出現宦官當政的局面。明朝是中國封建歷史上宦官掌權最為嚴重的一個朝代，反對宦官的官員受到打擊，朝政嚴重腐敗。明朝官場混亂，奸臣當道，忠良的官吏受到迫害，遭遇被貶官放逐的命運[1]。

王陽明（1472－1529）是明代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1499年（弘治十二年）考中進士進朝為官。明武宗正德元年的冬天，王陽明得罪了當時的宦官劉瑾，被貶到貴州的龍場當驛棧驛丞。王陽明被放逐到貴州對他的一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貴州龍場，王陽明的思想不斷深化，萌發了著名的“心學”，這就是歷史上的“龍場悟道”[2]。明代理學家羅倫（1431－1478）出身貧寒，但聰明好學，1466年考進士，授翰林院修撰。但因給當時的皇帝明憲宗上書諫言，得罪皇帝，被貶官驅逐。莊昶（1437－1499）是明代學者、官員，他對民間疾苦深感同情，反對朝廷鋪張浪費。明憲宗年間，朝廷國庫百度虧空，元宵節還大張燈火，朱見深令朝廷官員作詩歌功頌德。但莊昶與當時的官員章懋和黃仲昭不愿對皇帝迎合獻媚，上述諫言，認為皇帝要求作詩贊美宮中煙火不是仁義之舉[3]。莊旭因此而觸怒了明憲宗，說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當即杖責二十，貶官驅逐。章懋和黃仲昭兩名官員也同時被貶官。鄒元標（1551－1624）是明代東林黨的首領之一，萬歷五年他考中進士入朝為官。萬歷十一年鄒元標因多次給皇帝上書諫言改革吏治，使皇帝大怒，被發配貴州，鄒元標在貴州謫戍了六年。張翀（1530－1579）是明代“柳州八賢”之一，嘉靖年間考中進士，后因得罪宦官嚴嵩被貶貴州長達九年。可以說明代由于官場的腐敗，很多賢良的官員都被驅逐，而貴州這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迎來了不少的中原逐臣，這些“逐臣”都才華橫溢，對貴州文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4]。

二、明代中原逐臣促進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

貴州是一個少數民族聚集的省份，擁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儒家文化對貴州文化有著深刻的影響，儒家思想是貴州封建社會發展的社會背景。早在秦漢時期，朝廷為了加強對貴州少數民族的統治和管理，派官吏進行治理[5]。兩漢時期，為了促進民族的融合，儒家文化就開始傳入貴州，多位儒家學者在貴州進行講學，并開始對貴州文化產生影響。宋代之前，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主要是通過漢人與少數民族之間的溝通交往發生的，到了元代中期，貴州的儒家思想出現了轉折點，開始有了儒學教育的學校。貴州地區的第一所書院是1313年建立的，主要招收黔中的弟子，從此以后，儒家文化在貴州地區的傳播開始通過學校教育而進行。儒家思想以忠孝為核心，明代統治者認為少數民族地區的蠻夷不懂得王權，需要設立儒家文化的學院對其進行教育，讓少數民族人民學習詩書禮儀。因此，明朝官員在貴州廣泛地設立學院，要求少數民族的上層統治者入院學習儒家文化，讓他們明白“父子君臣之道，禮樂教化之事”[6]。

明代中原逐臣對儒家思想在貴州地區的傳播和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其中王陽明的作用最為重大。1508年（正德三年），王陽明因得罪宦官劉瑾被貶到貴州龍場驛（今天的修文縣）當驛丞。王陽明到達龍場驛后，他孤獨煩悶，但沒有悲觀失望，而是每日都在龍崗書院熟讀往日的詩書，并給書院的弟子講學，一邊悟道，一邊講學，宣傳儒家思想，即“龍場悟道”。“龍場悟道”是王陽明儒學思想體系形成的關鍵時期。在貴州龍場生活的期間，少數民族質樸善良的品質影響了王陽明，使他感受到了人性的質樸和率真，啟發了他的思想，讓他看透了官場上官員們的權術與詭計，期待人性的返璞歸真，最終，他找到了“圣人之道”[7]。可以說，“王學”促進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同時，貴州也成就了王陽明“心學”體系的精髓。王陽明在貴州創立了王陽明學派，并最終對理學的體系進行了系統的完善，奠定了明朝儒學發展的基礎。

貴州龍場的少數民族在王陽明被貶期間給予了很大的幫助，作為回饋，他開辦書院，講學傳道。王陽明開辦的第一個書院就是龍崗書院，是當時全國著名的書院之一。龍崗書院遠近聞名，王陽明的講學也受當地人民的歡迎，陳文學、葉梧等人都是他在龍崗學院的弟子。王陽明在龍崗書院的講學是貴州儒家思想教育活動的先河，使貴州龍場成為明代貴州儒學教育的圣地。龍崗書院的講學也是王陽明講學教育的開端，使他成為貴州地區人人敬仰的人。到正德四年，王陽明在貴州文明書院進行講學，第一次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學說[8]。“知行合一”的學說廣泛流傳于黔中地區，打破了朱程“知而不行”的弊端，影響了貴州一帶的學術思想。王陽明被貶貴州的三年（正德三年到正德五年）里悟道、講學，傳播儒家思想，也培養了一批“心學”人才，如葉梧、陳文學、王杏、胡堯時等，這些文人對我國儒家思想的發展與傳播也做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對明朝時期的社會風氣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明代中原逐臣對貴州地區少數民族儒家思想的傳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明代中原逐臣促進貴州文化的融合發展

明代中原逐臣不僅促進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也推動了貴州文化的融合發展。儒家文化以倫理道德和君臣禮儀為核心，促進貴州少數民族思想道德的建設與進步。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貴州少數民族思想道德體系初步有了系統化和理論化的建設。在受到儒家思想影響之前，貴州地區的很多少數民族都沒有自己的文字，而且大多處在原始社會末期或封建社會初期，社會經濟非常落后，同時其文化的發展也基本處于空白狀態。在這樣的環境中，貴州少數民族的道德還帶有原始時代的色彩，其道德主要是約定俗成的習俗和生活方式，這些習俗被世代相傳，成為民眾的行為規范。這種道德規范僅僅依靠宗教信仰和社會輿論來維持，并沒有明文規定，同時也沒有形成一定的體系，處于一種極度的松散狀態當中。隨著儒家文化在貴州的不斷傳播和深入影響，貴州少數民族的道德文化逐漸倫理化，并被寫成文字加以規范，通過政府和民間組織加以約束。從明代開始，貴州的多個少數民族出現了用漢字寫成的鄉規民約，通過這種方式不僅貴州少數民族的文化開始形成一定的系統，同時也促進了中原文化在貴州的廣泛傳播，許多中原社會的思想以及倫理道德在漢文化傳播的過程當中被貴州文化所吸收。貴州少數民族婚姻道德也受到儒家思想的深刻影響。在此之前，貴州許多地區的少數民族主要受到母系社會的影響，在社會當中，女子的地位明顯較高，貴州苗族等地的女子結婚后有“坐家”（即女子結婚后不定居夫家）的習俗。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這種婚姻觀念在很多少數民族地區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與漢族相同的婚姻道德觀，即流行女子結婚后定居夫家的習俗。可以說，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貴州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社會風氣被明顯的漢化。貴州少數民族所遺留下來的當前傳統文化當中也依然可以看到大量的中原文化，這也有效的論證了這一觀點。

四、王陽明謫黔書作和貴州現存陽明書跡探討

王陽明先生不僅是明代有名的思想家，他還是著名的文學家，在書法方面的造詣也不淺。他的書法風格以剛勁有力、瘦勁峻厲為主，后人認為陽明的書法“剛而有度，瘦而不薄”，真正可以稱得上“清勁絕倫”，王陽明在被貶謫到貴州之后，由于生活較為清苦，同時也較為無趣，王陽明往往通過書法來抒發自己的情感，從而為貴州地區留下了大量的書法作品。

（一）王陽明謫黔書作

王陽明謫戍貴州的三年時間里留下了不少的書作，有很多隨著時間的流逝已丟失，傳承至今的主要記載在《王陽明謫黔遺跡》。王陽明被貶貴州其中著名的有《象祠記》、《鎮遠旅邸書札》等。

《象祠記》是王陽明應貴州土司首領安貴榮的要求而作的草書。當時，王陽明謫戍的龍場是安貴所管轄的區域，土司對他非常的景仰，并多次贈送財物，后陽明先生為表達謝意，為土司寫了此記。象祠，是為紀念虞舜的弟弟象而修建的祠堂，傳說，象是舜同父異母的弟弟，象在母親的慫恿下多次陷害舜但沒有成功，最后被舜感化。《象祠記》的主旨是激勵人們改過為善，謀害哥哥的象雖然品德不好，但被舜感化，后人仍給象設立祠堂并參拜祭祀。王陽明認為人性本是善良的，所以“天下無不可化之人”（天下沒有不可以被感化的人）。《象祠記》作品中的書法呈現出“米字”的味道，主要體現在折角的使轉上。該作品在章法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但字間的磊落跌宕讓人回味無窮。《鎮遠旅邸書札》是正德五年，王陽明離開貴州結束被貶生涯時，在途中給弟子們的一封信。在信中，王陽明提到了他二十多名弟子，對弟子千叮萬囑，交代很多細小的事情，字字懇切，充滿了殷殷之情。《鎮遠旅邸書札》以行書行文，書法隨性，韻味十足，頗具王羲之書法的筆意。字跡溫婉細膩，但勢如風行，字里行間真情流露。

（二）貴州現存陽明書跡

貴州現存的王陽明書跡還有很多，如《矯亭記》、《唐寅十二景文》、《王陽明先生家書》等等，這些作品多是后人翻刻，也不是陽明先生謫黔期間的作品，在下文當中筆者將對此進行簡略的分析。

《矯亭記》是王陽明正德十五年的作品，他已離開貴州回到北京。該記全文共194個字，落款“秋卿方君時以‘矯’名亭，嘗請家君為之說，輒為書之。陽明王守仁識”。可知該記是王陽明的父親所作，王陽明代為寫下，后被收錄在陽明的書作中。《矯亭記》字跡棱角分明，雄健有力，是陽明書法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品，目前刻在貴陽陽明祠堂的石碑上。《唐寅十二景文》也是王陽明留給貴州的優秀書法，是正德己卯的冬天，王陽明為明代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所作的十二幅畫，現收藏在貴州省博物館內。其中《墨緣匯觀》目前刻在貴陽陽明祠堂的石碑上。《王陽明先生家書》是正德七年王陽明寫給父親的一封家書，在家書中，王陽明講述了家國之事，提到思念家中父母和兄弟，并表示對國家戰事的擔憂，提及平定江西、河南、山東等地的戰亂之事。該家書以行書行文，書法嚴整清秀，字跡平實無華。

五、鄒元標與貴州

鄒元標生于1551年，卒于1624年，從小被稱為“神童”。萬歷五年他考中進士入朝為官。剛剛步入仕途的鄒元標毫不懼怕朝中的顯貴，一身傲骨。萬歷十一年（1582年）鄒元標因多次給皇帝上書諫言，反對張居正，使皇帝大怒，被杖責八十庭杖并發配貴州都勻。在鄒元標被貶謫到貴州之前，明代大儒王陽明就已經被貶謫到了貴州的龍場，王陽明在貴州大力發展理學，并創建了王陽明學派，并在社會當中引起了較為廣泛的關注。鄒元標被貶貴州后，受到王陽明學派的影響，經過不斷的悟道，稱為陽明三代弟子的領袖人物，繼承和維護了儒家思想和陽明學派的精髓，推動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和發展。鄒元標在貴州時期一直生活在一個多民族雜居的地方——都勻衛，同時也較為偏遠，在這樣的背景下，鄒元標不僅可以潛下心來研究理學，同時還在與其他民族的交流過程當中對貴州當地的居民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將理學的思想向其他民族進行傳輸。鄒元標在被貶謫之前就因為自己的才情享譽全國，被稱為江西才子，在被貶謫到貴州之后，雖然其失去了原有的權勢，但是也受到了人們的尊重，鄒元標后來在貴州創辦書院進行講學，提高了貴州當地居民的文化素養，并倡導人們需要積德行善，鄒元標當時講學的書院被后人稱為“鶴樓書院”。同時鄒元標在貴州時期與當地的佛教徒也存在著聯系，從而促進了當地佛教的發展。鄒元標曾再度被啟用，之后又被貶謫到了其他地方，在這個過程當中，鄒元標也將貴州文化傳播到了中原地區，這對于貴州文化的傳播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六、結語

明代官場混亂，宦官當政，奸臣當道，忠良的官吏受到迫害，被朝廷驅逐出中原地區，流放邊遠之地。而貴州這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迎來了不少的中原逐臣，如王陽明、鄒元標、張翀等朝廷大臣。這些“逐臣”都才華橫溢，對貴州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王陽明被貶至貴州龍場，經歷“龍場悟道”并創辦學堂講學，傳播如家思想。后來鄒元標來到貴州成為陽明的三代弟子，傳承陽明學派。明代中原逐臣促進了儒家思想在貴州的傳播，以及推動了貴州文化與中原文化的融合發展。王陽明被貶貴州三年里悟道、講學，傳播儒家思想，不僅給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留下了寶貴的精神文化財富，同時也留下了大量的優秀書法作品，如《象祠記》、《鎮遠旅邸書札》等。儒家文化以倫理道德和君臣禮儀為核心，促進貴州少數民族思想道德的建設與進步。在儒家思想的影響下，貴州少數民族思想道德體系初步有了系統化和理論化的建設。總而言之，明代中原逐臣對貴州文化和思想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1]高志剛．論明代貴州書院發展及對貴州區域文化的影響[D]．貴州師范大學，2008．

[2]譚宇．明代中原人口遷移及其對經濟發展的影響[D]．鄭州大學，2007．

[3]代永峽．明代中原地區流民對區域農業發展的影響[D]．西北農林科技大學，2015．

[4]程建虎．巧囀豈能無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傳播學視界中的唐代逐臣別詩[J]．貴州社會科學，2007，207（3）：76－80．

[5]鄭朝彬，呂幼樵．漢代中原文化在貴州的擴散[J]．貴州民族研究，2013（4）：147－150．

[6]楊博．爽爽的貴州五鳳朝陽——神秘貴州的中原文化印痕[J]．中國西部，2013（23）：14－27．

[7]黃才貴．貴州高原：中華文明演繹的“走廊”——歷史區域文化試析[J]．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31（3）：54－59．

[8]古永繼．明代外來移民對云南文化發展的影響和推動[J]．西南邊疆民族研究，2010（2）．

K23

A

1002－3240（2017）08－0148－04

2017-02-18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清明時期川滇黔貶謫文人分布與文化影響研究（17BZW120）。”

陳為兵（1974－），貴州財經大學文法學院，副教授，博士，曲阜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研究人員。

［責任編校：陽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