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棟：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能數據化的

尹潔

星河世界董事局主席接受本刊專訪

人物簡介：徐茂棟，1968年出生于山東日照，武漢理工大學學士，清華大學EMBA。先后創建星河世界、星河互聯、窩窩等多家公司。現任星河世界集團董事局主席、CEO，星河互聯集團董事長。

進入2017年，“擼起袖子加油干！”這句話在各行各業火了起來。春節剛過，商界大佬們就紛紛行動起來，卯足了勁兒，擼起袖子為自己的“小目標”沖刺：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上班第一天，在索菲特酒店給自己的200多位核心高管訓話，要求大家必須100%完成任務；做實業起家的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后，剛上班就用“不怎么樣”總結去年，給高管們來了一個下馬威，以督促今年不斷創新。

傳統行業的大佬如此，新經濟領域也不例外。以中國智能化產業互聯網聞名業界的星河世界集團董事長徐茂棟，利用春節假期寫了幾百頁的PPT項目計劃，并在年后一條條部署落實。在原定4小時的集團會議上，徐茂棟滔滔不絕地講了8個小時，有些高管最后簡直要聽崩潰了，但徐茂棟卻反復強調：“新一輪傳統產業的全球競爭開始了，你不努力，就會掉隊。”作為一個從傳統行業跨界到互聯網的人，他認為企業正面臨全球傳統產業升級改造的大機遇，擁有彎道超車的條件，誰把握住機會誰就擁有未來。

“工作狂”造就“巨無霸”

徐茂棟給記者的感覺像個坐鎮指揮的將軍，說話語速很快，但擲地有聲、氣場十足。星河世界聯合創始人韋京漢和他是大學同學，本來兩人各自發展事業，直到畢業多年后，徐茂棟的企業越做越大，于是找到市場經驗豐富的韋京漢，二人開始聯合創業。

“徐茂棟說話很有感染力，能讓人熱血沸騰，充滿斗志。”韋京漢對《環球人物》記者說，“但跟馬云那種企業領袖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徐茂棟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不茍言笑，不幽默，即使在私底下也喜歡談工作。”合作多年來，韋京漢幾乎看不到徐茂棟工作以外的那一面。“既聽不到緋聞，也沒什么特別的愛好，就對工作感興趣。”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工作狂”的性格，星河世界集團才緊緊抓住了時代機遇，尤其是旗下子集團“星河互聯”，近年來的發展勢頭異常迅猛。

“星河互聯的核心是‘聯合創業。過去創業者單打獨斗，現在我們利用自身積累的資源，以聯合創業的形式，為各個行業的創業者、創業公司提供服務，無論是資金、場地、人才、管理，我們都有相關的對接部門。”徐茂棟將這種模式稱為“一站式互聯網創業服務開放平臺”，從融資到上市，一條龍服務，既能把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打通，又能使線上與線下相結合。

目前，星河世界集團已控股3家上市公司，并擁有4家子集團、20個事業群，以及200多家互聯網成員公司。4家子集團中，除了星河互聯外，還有星河空間、星河金服、星河數據，分別面向孵化、金融、大數據領域。

2015年，星河世界集團的凈利潤達到26.7億元，成員公司總市值約1000億元。集團創立以來，已為20多萬創業者、50萬家企業及3億用戶提供了服務。同時，在立足北京的基礎上，開始向國內各大城市乃至美國等海外市場拓展。

在外界眼中，星河世界集團是名副其實的“巨無霸”，但在徐茂棟看來，集團要把握的大方向只有兩個：“互聯網+”和“前沿科技”。猶如大樹的主干一樣，所有的枝葉都由這兩大方向衍生而來。在與多個產業深度結合后，整個集團呈現出梯隊式、生態式的發展形態，并不斷裂變產生新的企業。

從齊魯超市到星河世界

有人說企業家精神的一個突出表現就是永遠閑不住，只要生命不息，就要不斷超越自己。在這方面，徐茂棟稱得上是一個典型。在創建星河世界集團之前，他已經事業有成，身家幾十億元，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進入新領域創業，似乎永不滿足。

“那種執著會感染你。”韋京漢說，“徐茂棟喜歡做有難度的事，喜歡鉆研謀略。”她對記者透露了一個細節，這么多年來，徐茂棟只讓司機開車，自己從來不開，因為在車上他還要想問題。

“面對同行時，我是很有優越感的。”徐茂棟笑道，“這種優越感來自我的經歷，在山東日照白手起家、艱苦創業帶給我的豐富歷練，是很多競爭對手身上缺少的。”

1968年，徐茂棟出生于日照虎山小河塢村，這個不起眼的山東小漁村甚至在老版地圖上都找不到。作為一個在海邊長大的孩子，徐茂棟自小就養成了吃苦耐勞的習慣，但個性卻相當獨立，敢闖敢干。1992年，大學畢業的他被分到日照港務局工作。當時公職人員正流行“下海”，日照港務局也成立了一個民營購物商店，在內部挑選年輕人擔任負責人。經過多輪筆試、面試和運營實踐，徐茂棟正式上任。

上世紀90年代初，國內的零售業還大都是柜臺模式，早7點到晚5點的工作制，賣貨的大叔大媽拎著凳子去上班，吃著瓜子聊著天，對顧客愛搭不理，不管營業額多少，反正拿固定工資。

而愛讀管理類書籍的徐茂棟，當時對美國超市沃爾瑪的商業模式極其崇拜，堅信傳統的柜臺售賣模式未來無法存活。于是，他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把商店名字改為“齊魯超市”，新招了一批大專、中專畢業生，實行承包責任制，營業時間也改為早9點到晚9點。更重要的是賺錢模式，徐茂棟將新鮮雞蛋的價格定到最低，采取單品不賺錢的方式吸引顧客光顧，他將此做法稱為“導流蛋”，與后來的互聯網電商的做法異曲同工。

一系列的創新給超市帶來了大量顧客和收入。到90年代中期，齊魯超市創下了每平方米月銷售額20萬元的紀錄。徐茂棟也賺到了創業生涯的第一桶金。接下去，分店一家接一家地開，先后開了10多家連鎖超市。那幾年，徐茂棟多次到北京考察沃爾瑪，希望打造一個“中國版的沃爾瑪”。

然而，復雜的地域因素最終限制了商業擴張。在超市進入瓶頸期后，徐茂棟決定尋找新領域。計算機專業出身的他把齊魯超市的IT部獨立出來，注冊了一家公司，為后來北上、跨界互聯網提供了最初的技術資本。從那時起，徐茂棟身上潛伏的互聯網基因開始迸發。

2000年，徐茂棟北上創業，成立凱威點告公司，帶領團隊研發出一款能夠發送手機短信的軟件，使全國23個省的電信公司、大部分尋呼臺都成為自己的客戶。在全盛時期，凱威點告占有市場六成企業用戶份額，年利潤達六七千萬元。2006年，凱威點告被分眾傳媒收購，徐茂棟又重新開始創業之路。2007年，他創立了小能公司，開始聯合創業之路的探索和嘗試；2008年，他創立了移動營銷公司百分通聯；2009年，創立星河互聯；2010年，創立團購電商平臺窩窩，并于2015年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完成這一切后，徐茂棟又轉回頭，把2005年創建的星河世界集團與其他資源整合、升級，形成一個全新的產業互聯網生態系統。

用產業互聯網幫企業升級

今天，互聯網已經無孔不入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但在徐茂棟看來，這項技術還遠未抵達它所能顛覆的未來。

“中國從1995年開始有互聯網，到2015年的發展可以分為兩個階段：一是1995—2005年的PC（個人電腦）互聯網階段，新浪、搜狐、網易等巨頭都在這個階段產生；二是2005—2015年的移動互聯網階段，目前以手機購物、移動視頻為代表。這兩個階段都以個人消費業務為主。但從去年開始，針對企業消費的產業互聯網才真正拉開了大幕。”徐茂棟說。

說到產業互聯網，在當下的中國還是一個比較新的概念。一方面，互聯網企業都在尋求新的市場，另一方面，傳統企業紛紛謀求轉型升級。在這個過程中，互聯網成為傳統企業的升級路徑，而傳統企業又正好是互聯網企業的新市場，于是“+”成為可能。

“產業互聯網的發展可以消除信息不對稱，使一些早就存在的商業模式得到更廣泛高效的應用。未來，很多企業甚至可以不雇傭全職員工，就能達到相當的經營規模。”徐茂棟說。他舉了家庭農場的例子。

目前，農村的經營主體還是以家庭為主，因為普通農民的管理能力有限，自家人干活可以放心，而一旦開始雇人，生產效率就會下降，所以家庭農場是農業經濟現階段最常見的經營主體。但有了產業互聯網體系以后，很多環節可以通過網絡平臺外包出去，從而拓展經營規模、提高經營效率。比如一個家庭養豬場，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只能養500頭豬，如果通過互聯網，把購買、檢疫、銷售等環節都外包出去，交給專業的服務機構，養1萬頭豬都是可能的，而且還是一家人經營，不用雇人。

再如一些生產型企業。現金流是企業的生命線，而企業里消耗現金流最多的就是各種應收賬款，但在經營過程中，這些又不可或缺。利用產業互聯網，企業可以顯著降低現金消耗。比如通過網絡租賃降低設備支出，通過供應鏈上下游的信息協同，降低過高的庫存，還可以利用互聯網金融盤活應收賬款，等等。

在創投領域，產業互聯網的應用則更加廣泛。對此，徐茂棟有一個更加通俗的解釋：幫創業者填平他們面臨的3個大坑。

數據顯示，2015年在互聯網創業領域共有4000家企業拿到了A輪以前的融資，但最終拿到C輪融資的只有大約200家，比例在5%左右。當然，還有很多創業公司“死”在C輪之后，以至于2016年的一個熱詞是“C輪死”。

根據經驗，徐茂棟總結了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面臨的3個大坑：經驗不足、被逼全能、自生自滅。當下中國的創投行業，市場服務環節是缺失的，創業者被迫什么都得自己干，融資、并購、重組、與政府的關系，而傳統的風險投資機構或天使投資人，主業是投到好項目，至于后續的經營管理，創業者基本上是自生自滅的狀態。

“星河互聯首次把聯合創始人的角色機構化了，我們承擔的身份不是單一的首席運營官、首席技術官或者首席財務官，而是綜合到一起的、有大量資源的聯合創業平臺。

我們給你水，給你鐵鍬，給你服務，沒錢我給你錢，淘金方法不對我們幫你改。

永遠領先一步

環球人物：中國制造業疲軟，發達國家又在尋求“再工業化”，全球很可能會出現新一輪競爭。對于傳統產業來說，現在是最艱難的時期嗎？

徐茂棟：過去，中國的傳統產業走了一個捷徑，基本直接利用了其他國家工業時代的先進成果，代價是失去了先發優勢，而且很多核心技術我們并沒有掌握。現在，真正對未來影響深遠的革命——傳統產業和互聯網技術的深度融合開始了，這一次我們必須跟緊節奏。值得慶幸的是，目前中國很多技術并不落后。在4G時代，我們還是跟隨者，如今很多創業公司的虛擬現實、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并不比硅谷遜色，甚至還略勝一籌。這些都是嫁接、改造、放大傳統產業價值的利器，而且越來越多的傳統企業已經開始布局這些領域。

環球人物：創業多年，你從傳統行業轉到互聯網行業，最終希望實現的目標是什么？

徐茂棟：永遠做領先的企業。前些年，大量的中國消費者去日本搶購電飯鍋，或者從德國幫親戚朋友帶不粘鍋、炒鍋。他們是用腳在投票，這樣的消費場景讓很多中國企業家心塞。然而，我們沒有理由埋怨消費者，因為我們已然處在一個全球化、市場化的消費環境中，最后的贏家只能是那些真正領先的企業。

環球人物：與傳統產業相比，互聯網是領先的嗎？

徐茂棟：曾經有很多互聯網人是這么認為的，希望顛覆傳統產業，而現在他們越來越發現，互聯網更多是一個工具，就像水、電、煤一樣。即使互聯網技術如此發達，經濟的本質、商業的本質仍然沒有改變，人們的基本物質需求最終還是要靠傳統產業來滿足，這是根本，只是形式更加多樣化，需求上希望更加有個性、有創新，體驗更好。因此，消費互聯網只是改變了消費習慣，產業互聯網才能全方位地深度重構傳統產業。

環球人物：產業互聯網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徐茂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比如，中國要在全球范圍內與發達國家重新競爭傳統產業的市場份額，包括土地、能源、賦稅等問題，還需要相關部門協調解決。還有我們的思想，很多傳統中小企業要放棄小富即安的思想，主動進行互聯網化的升級改造；大型國企要深化改革，增加市場活力；互聯網和科技領域則要少一些資本游戲，多一些深耕細作的務實精神。這些主觀上的變革都不是單靠產業互聯網就能完成的。

當前，每個國家都在探索重振或升級實業的戰略。中國應該形成實業興國、科技興國的共識，借著國家供給側改革的重大利好，政府、傳統企業、互聯網企業、創業公司共同參與其中、推動進步，我相信中國有機會、也有條件去贏得這場沒有硝煙的全球競爭。